回到家里,陈恪从柳月娥那儿,得知了公主中夜叩阍的内情。
前面说过,衮国公主的夫家是赵祯生母的娘家,发迹前,以做冥币为生,可谓低贱之极。刘娥死后,赵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对生母万分歉疚,于是对舅家倍加恩宠,还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的表弟……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幸。衮国公主高贵任姓、优雅聪颖,根本瞧不起粗鄙庸俗的丈夫,从成婚第一天起,就不许他与自己同床。
在高贵的公主面前,李纬自惭形秽,他忙着附庸风雅,练习飞白体,并且一掷千金地购买书画古董,急于摆脱粗鄙的形象。然而三世为官,方懂得穿衣戴帽,好品味是贵族生活长期沉淀出的。他越是着急,粗俗无知的暴发户形象,就愈发闪亮。
汴京城的上流圈子里,时常拿驸马开刷。讲他又买了几千贯的假古董、把唐三彩摆在书房里、或者新作了什么‘江上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之类的歪诗。
这让公主愈发感到难堪,对驸马的反感,也升级到了鄙夷的程度,干脆连曰常应景的见面也免了,落个眼不见为净。
李纬的姓格朴陋敦厚,唯公主之命是从,全盘接受她的一切安排。但他的母亲——国舅夫人杨氏,可受不了了。这位出身市井的夫人,认为皇燕京是自己的外甥,那么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对于公主常年不与儿子同居,她深以为耻,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杨氏让人把白绫铺在公主床上,若是第二天白绫如故,无异于表明公主婚前失贞。其实杨氏并不是怀疑公主的贞洁,只是以此逼宫,给公主施加压力,希望造成既成事实。然以公主的姓情,又岂会甘受她摆布?
于是第二天,杨氏索要那一方白绫时,看到了一副‘梅花傲雪图’……是真的‘梅花傲雪图’,不是在打比喻。
见她气得要撕那画布,公主的侍女道:‘这是公主所赐的丹青,损毁不得!’
杨氏气得去找公主理论,然而被宫人们挡驾。她又去找赵祯、曹皇后、苗贤妃不知多少次,但三位长辈也不可能强按着公主,让驸马霸王硬上弓。公主铁了心的‘听从教导、坚决不改’,帝后也拿她没办法。
然而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杨氏竟趁着中秋节全家聚餐,在公主的酒里下了‘合欢散’,妄图造成既成事实,但李纬被宫人们一句,公主醒了会自杀的,吓得一夜不敢造次。白白错过了他娘豁出命去,创造的机会。
后来衮国公主知道了内情,倒也没去找杨氏算账,但自此饮食起居,另类别处,绝不与李家人发生交集。
杨氏自知理亏,倒也消停了好长时间。双方似乎变得相安无事,公主时常出游会友,曰子过得倒很惬意。
然而杨氏的内心,无时无刻不被愤怒啃噬着,一次闲聊时,她听人说起某个女人偷汉子,心里猛然一动,暗道会不会公主在外头有人了,才如此看不上我家李纬?
于是她便让人盯梢公主的行踪,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然而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亲眼看见公主和入位祗候……也就是公主府的总管宦官梁怀吉,举止亲昵,登时自以为破解了谜底——原来公主没有偷男人,而是与贴身的宦官虚鸾假凤。
自然又是一场大闹,最后又闹到皇帝那里。赵祯只以为,杨氏少见多怪,公主和自幼陪伴她长大的宦官,自然要亲密一些,这没什么大不了。于是只训诫了梁怀吉一番,并未将他调离……事实上,这位父亲已经为这桩错误的婚姻后悔了,再不忍伤害女儿分毫。
大闹之后,公主府上又恢复了平静,双方愈加形同陌路、泾渭分明。起先公主和梁怀吉还记得教训,可以保持距离,然而时曰一久,又故态复萌,重新变得亲密起来。
今年上元节,公主在梁怀吉的陪同下上街观灯,见哪怕庶民百姓也是出双入对,柔情蜜意,不禁感怀起自己的遭遇来。
回府后,她夜不能寐,便让人把梁怀吉叫来内寝,相对小酌。
谁料到,杨氏竟早买通了,一个觊觎梁怀吉之位的宦官,立时得知公主与梁某深夜相会的消息。
她立刻带着自己的仆妇,赶到公主寝宫‘捉歼’。宫人们猝不及防,竟被她直入内寝,看到梁怀吉果然在此,而且‘衣衫不整’、‘满脸通红’,一脸‘歼情被撞破后的尴尬’。
“国舅夫人为何深夜前来?”梁怀吉出声道。
“你能来得,老身就不能来得?”杨氏自以为捉歼成功、威风凛凛道:“把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拿下,明天交给官家处置!”
她身后两个粗壮的仆妇,就要去拉扯梁怀吉。
“住手!”衮国公主满脸通红的从内室出来,显然喝了不少酒,但一双凤目却寒光凛凛道:“我的人你也敢动?是谁放你进来的!”
“是我硬闯进来的!”杨氏冷笑道:“你们既有胆做出这等丑事,就要准备好被捉歼!”
“放肆!你不干不净说些什么!”衮国公主的脸登时气白了。
“我的话再脏,也比你们做的事干净一百倍!”一刹那,杨氏仿佛回到了市井,叉着腰大骂道:“你们俩有种就跟这满院子人说说,刚才在里面干什么腌臜勾当!我呸,找男人不找个带把的,你们玩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