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不解,还没等接过,他已经不由分说放在她的手中。
“烫伤易落痕,这个是舒痕膏,以后你每日早辰时和晚入酉后,各涂一次,大抵半月便能消了。”
临霜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前几天,她从紫竹苑跑出去时,撞翻小开的茶所落的烫伤,只是当时她躲闪的快,身上也未落上多少热水,加之烫在臂腕,被衣袖挡着,也便未当做一回事。
如今过了这些天,她几乎都已忘了,竟未想他竟还一直挂怀。
想到这里,她掌心兀地一热,似乎被这小小瓷瓶灼烫了。轻轻攥紧了药瓶,低声道:“奴婢谢少爷。”
看了她一会儿,沈长歌容色平和,“你是不是有事要问我?”
临霜微愣,略犹疑了下,“奴婢……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三少爷。”
“你说。”
舒了一口气,临霜抬起头来,一瞬不瞬看向他,“三少爷,奴婢听小开说,终试那天,红玉姑姑是少爷您请去的,对吗?”
对面的沈长歌似乎顿了一下,“嗯。”
她轻滞了一下,又道:“那您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她?
舌头将这一句话绕了好半天,临霜还是没能问出口。
“我平生最恶仗势凌人之人,那些奴婢嚣张跋扈,我看不惯。”
她怔了一下,听他这样答,知他以为自己想问的是他为何要这样做,虽很想纠正,但又不好回驳了他的话,只能讷讷地回应了声,“哦……”
声音听着似乎有些失望。
“至于为什么会帮你……”将她的所有神情全部收入眼底,沈长歌适时又开了口。
她眼神一晃,眼睛一下又亮起来。
只见他似乎微翘了下唇角,神情平静,“我见过你的诗字,知道你读过书,觉得若只是做一个藏书阁的小丫头,的确有些浪费了。”
他话说得很平淡,临霜闻言心情却莫名有些轻快,目光灼亮,“那,少爷既然已决定选择奴婢,又为何……”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决定选择你,当时却又拒绝你?”
临霜立即点点头。
看着她,沈长歌淡哂,“你当时丢了埙,我虽然帮了你,但对别人来说,确实不公平,所以我拒绝了你。但我后来也答应过你,只要你是凭靠自己的努力胜出的,我便允你入苑,所以,这也是你应得的。”
临霜却更加不解了,“可是……少爷您请来了红玉姑姑,还是帮了奴婢呀。”
“……”沈长歌不说话了,目光一垂没再看她,轻咳似乎掩去了一丝尴尬,“这次的丫头里只有你与锦心最优,锦心为人造作,自然没资格做我的侍读,我只能选你。”
“哦……”临霜讷讷低头。
沈长歌趁机错开话题,“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你初来,这一周先不必伴我进学,先在苑内适应适应。明日我会让长昱的侍读过来伴你,你与她多聊一聊,也趁机了解一下侍读的职责。”
“是。”临霜规矩应答,躬身拂了一礼,慢慢便要退出去。
“等等。”
沈长歌却又在这时突然唤了一声。
临霜脚步又一停,“少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沈长歌却没有回话,视线在她身上掠了一掠,青衣素裙,袖结微花,看着虽也清丽婉约,却隐约总似有些不对,不由皱了皱眉宇,“你这衣裳……”
临霜顺着他的目光低头,轻扯了扯裙摆,“回少爷,这是奴婢先前二等婢的公衫,是翠云姑姑……替奴婢改的。”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望着,似乎在思索什么。
临霜心下有些没底。
以往婢女晋升,虽也有将公衫私留者,却从未见人将公衫擅改。翠云的针线活一向优异,而今虽然已将这衣裳改得七七八八,可乍瞧却仍能看得出原先的痕迹。迎着他审视般的视线,她迟疑片刻,终是鼓起勇气问出声,“三少爷,这衣裳……可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收回目光,“你先下去吧。”
“是。”压下了一口气,临霜低低应了一声,慢慢退出房门。
第44章 起居
沈长歌的寝卧后确实有一个空屋, 虽与他的主卧相及小了许多,却装修典雅,布置考究。这个房间内外两进, 西临沈长歌的卧室, 东处则是一片人造的紫竹林,清幽怡情。
或许是沈长歌早有准备, 临霜走进去时,房内早已收整得干干净净。一案一物、一花一烛都已备得完好。床榻上褥垫都是崭新的, 还散着隐约的皂角清香。除却最普通的起居用物, 屋中角窗下还有一处小桌, 桌上笔墨纸砚齐全,几本书文摞累,静躺在桌案的角落。
临霜不禁怔愕, 她自知自己身为一个奴婢,即便如今已成为了家主身边的大婢女,却也没有资格住在这样条件的居所。她大抵看了一圈,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宿在此处, 正要去主卧去找沈长歌时,碰巧遇安小开将她的行李细软搬来。
听明了她的顾虑,安小开道:“临霜, 你就住在这吧!我刚刚也问了少爷了,他说这是老夫人的要求,让你住在内苑,你若是不住, 岂不是违背了老夫人的意思?”
放下了她的行李,他挠了挠头,又苦恼道:“少爷也真是的,老夫人下了命令,他知道了也不告诉我,害得我们在前苑白忙活了那一趟……”
“老夫人?”听他这样说,临霜更是惊讶了。
安小开点头笑道:“是啊!而且临霜,你搬来内苑多好呀!内苑这么大,以往都只有我和少爷两个,现在你也过来了,还能热闹一点!你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去找我就行!我就住在北边那个耳房,我们很近的!”
临霜笑了。接过了安小开递来的包袱行李。既是老夫人的用意,她自然再没了推辞的理由,便向安小开笑应下来。
未过多久,安小开离去了。夕晖渐垂,屋内的光愈来愈昏暗,在整个屋内压上一片深沉阴影。趁着最后的晖光,临霜将行李收整好,燃起了几盏微烛,就着烛光坐到案前,去翻那些书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