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 学院的远处响起几声清脆的铁铃之音,在整个院内清晰回荡。
辰时已至,课时开始。很快更多的学生走过来, 鱼贯而入。沈长歌听见声响, 又细细嘱咐了彩月几句,得到了彩月的应声, 终于放下心,在沈长昱的呼唤下走进课室。
眼见着周围已没了人, 彩月与临霜也不便在课室前久留, 结着伴朝另一头走去了。环视着这周遭的院景与建筑, 彩月主动为她解释,而后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就像我说的,太学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就是你太紧张。”
临霜微笑,听着身后的课室里传出郎朗的读书之音,不禁回头望了一望,心头有了些轻松。
很快, 彩月将临霜带到了距课室不远处的一个空屋。
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个的少女,看样子也是伴随家主的侍读丫头, 大抵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团坐在一处,聊天结络,或倚窗读书, 莺莺笑笑的。看见彩月,女孩子们笑着向她招呼,彩月同样还以笑容,拉着临霜走进人群。
彩月跟随四少爷沈长昱的时间实际上并不算久,但算来业已有数月,与这些丫头也颇为熟悉了。临霜初来,诸事生疏,乍见生人,难免有些局促。还好彩月活泼,带着她便十分主动地跟众人说话,很快倒也与大家熟识。
其中有一对名为玲珑与琳琅的姐妹年龄最小,也最为活络。大抵是伴学的日子太过千无聊,见了新人,不禁百般兴奋。与临霜聊了一会儿,两姐妹听闻她来自定国公府,不由诧异,问彩月道:“彩月,是你家四少爷嫌你一人伺候不够么?又安排了个新侍读。”
彩月似乎有心跟大家瞒着,闻言笑了,故作神秘似道:“开什么玩笑!我和你们说,临霜可不是我家四少爷的侍读!难不成,我们定国公府除了四少爷,就没了别的少爷么?”
“那是谁?”琳琅大概想了一想。
定国公府中自太学进学的少爷仅三位,除却在乙班的四少爷沈长昱外,便是同处甲班的二少爷沈长歆和三少爷沈长歌。沈长歌自是不可能的,既然又非沈长昱,那么便唯有……
“二少爷!”
“对,二少爷!”玲珑也肯定道。
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琳琅不禁笑嗤一声,“切!你沈家的二少爷而已,有什么可瞒的……”
彩月笑得更深了,朝着临霜挤眉弄眼,还不等临霜看懂,立道:“错!”
她绕到临霜身后,双手搁在了她肩上,一字一句,“临霜,可是我定国公府三少爷的侍读!”
她只说了这一句,周围的女孩子们似乎却愣了一愣,似乎一时没能反应得过来。玲珑与琳琅互一对视,下一瞬忽地惊叫:“啊?!”
临霜吓了一跳,几乎一下从凳上跌下来,被彩月扶着才终于坐稳了。
只见那些个丫头几乎都一股脑地迎过来,在她周身围挤成了一个小圈,倒茶的倒茶,捏腿的捏腿,玲珑干脆捧过了一碟甜点,笑呵呵看着她。临霜诧异极了,迷茫抬起头,看了一眼彩月。
彩月在她身后笑嘻嘻地,压低了声响,“我说的没错,她们都很羡慕你,你是最瞩目的吧?”
……这是为什么?
还不等她问,彩月已经出口:“你看着,就明白了。”
果然,周围众女很快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开了口:
“临霜,你真是三少爷的侍读?”
“三少爷她是个怎样的人啊?”
“临霜,他私下也是那样不苟言笑么?我每次见他,他都很严肃……”
“不是说他不喜侍女?临霜,你是怎么当上他侍读的呀?”
……
耳边的话越来越多,嘈嘈杂杂的,临霜只在乱糟糟间听清了几句,可便是那几句,她顿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其实临霜一直明白,沈长歌是个十分优异的人。正如她第一次所见时那般,傲然静立,从容不迫,高远得就如空中星月。她从前也常听阿圆提过,叙说他是怎样的出众拔萃,得人尊崇,更知晓这样的一个人,必定是十分受人欢迎的。
但或许是她与他相处时间较少,也或许是在公府之中,因他的喜好,她很少见有婢女主动接近过他,或是大肆自暗中谈论他是怎样怎样的。即便阿圆常说,他在京州的贵女圈是极受那些闺阁少女的青睐,但说归说,她却从未觉得什么。
可便是现在这一刻,她才突然发现,阿圆此前所说的那些全然没错,这样的他,一旦出了公府,似乎……真的十分受人倾慕。
可也是因为这样,莫名的,她心里竟咯噔一跳,隐约有种难以言述的异样和失落。
压下了心里升起的黯然,她微微叹了口气,对着她们勉强笑笑,“我……我也是刚少爷身边,对他也不是很了解……”
女孩子们听了,似乎同样觉得失望,一个个面旁颓下来。临霜看着她们的神情,不禁小心翼翼问:“你们为什么都要问三少爷?三少爷他……很厉害吗?”
若非如此……她们又为什么要这般……
玲珑闻言却是笑了,“临霜,你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别告诉我,你是真的一丁点都不了解你家少爷!”
临霜微怔,讷讷摇了摇头。
琳琅道:“我要是你,能当三少爷的侍读,我简直乐都要乐死了!就这样说吧,三少爷才不过及冠,可是我听我家老夫人说,凭借他的才学,在十二那一年就已搞定了科举的文卷,若非他当时并未报考,恐怕当年的状元郎也只能沦落为个榜眼!听说当时陛下不信他才华横溢,便令他与当年的状元郎以‘君’、‘民’二者为题辩论,结果朝中文臣多数尚‘君’,三少爷却尚‘民’,凭借当初太.祖皇帝顺应万民,以除庸君为由发难靖国之例,直说得满朝文武哑口无言,连那状元郎都简直汗颜了!”
周围人不禁笑了,另一女孩接口道:“对对!这事我也听我家少爷讲过。但还有一回,据说是西燕遣史来梁,结果非设了一个什么棋局,偏要同大梁才子切磋,结果那棋局繁绕古怪的,许多人试了都无法可解,直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偏被三少爷给解了!虽是平局,却既解了难题,又给西燕留了面,但听说啊,那使臣当时脸都臭了!陛下龙颜大悦,当即就说,三少爷才比天高,当为五陵之首!也就那之后,沈三少爷才有了这‘五陵才子’之名!”
话匣子一打开,周围的人也纷纷起了性,你一句她一句的叙说。临霜只默默地听着,心里有些涩的同时,竟也不禁还有些自豪。
从前她都是自别人口中听说他是怎般的杰出厉害,她便知道了他很优秀,却不知究竟是怎样的优秀。如今听她们这一言,她心里有了底气,便是仅仅只身为他的侍读,都令她无端平生出一种,自己也是不一般的感受。
眼看着周围谈议得兴盛,彩月目光一巡,心中一个念头升起,立道:“诶,大家光这样说有什么意思?临霜,不如,我们一块去看看你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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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的每间课室旁其实都有着一处暗间,小且偏,那曾经本是作为侍读听课的小堂。只是当时侍读伴学制度严苛,侍读除却贴身适应家主,也要同修其课,以便私下在家主存惑时为家主及时解难。只是后来太学消了“以侍为师,以侍代惩”的规制,侍读也不必必须同修课业,时日一久,这一处暗间便空下来,成为课室中藏书搁墨的一处小库。
跟着彩月琳琅她们偷偷溜到暗室的后门外,玲珑蹑手蹑脚地推开门。门刚一开,正堵在门口的一个小瓷瓶应推而倒,只听“哐当”一声,在地板上滚出了几道余音。
女孩子们吓了一跳,连忙缩着脑袋冒出门,躲在门后屏息静气。
这暗间与课室是互为相连的,仅以一门一窗相隔,门后又立一扇纱制,却不隔音,这屋中若有些动静,正堂大多也能听得清楚。一瞬只闻课室间的老太傅似乎声音微顿,静了静没再听见动静,便又继续讲解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