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承弼没抬头。想起元月十五那夜,在敬王府为了嫣儿拦了他去路的人,他知道容嫣是不属于儿子的,于是沉声道:“我也不同意。”
“你……”蒋氏又惊又气,还欲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夫君给拉了回来。叶承稷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闭嘴,蒋氏无可奈何,忿忿地坐回了官帽椅上小声对夫君道:“你怎不管啊。”
管什么管,管好你自己吧!叶承稷捏了她一把。人家有父母在,怎轮得到他一个做伯父的开口。再说叶承弼都不同意,他更是什么话都不能插了。
这样一来,支持叶寄临娶容嫣的也只有沈氏一人了。她看了看角落里小小的容嫣,心头莫名酸楚,忆起她今儿对她说过的话,敛色道:“这家我还做得了主吧!我说娶就娶!”
“好。”陈氏突然应了声。“母亲的话我不敢违背,寄临不在乎名声我也可以不在乎,但作为叶家的媳妇必须尽到她的责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能让寄临对不起列祖列宗。”
这话不是往人心口窝里戳吗!蒋氏气得胸口疼,可陈氏也疼。她是真把容嫣当女儿待,如果没有她和寄临的事,她会宠她一辈子不叫她伤心。可为了寄临,她竟成了揭她伤口之人。陈氏想回头看看她,可终了还是咬牙忍住了。
这事沈氏犟不过陈氏,因为她也不能为了容嫣眼看着寄临无后。其实她又何尝不是抱着侥幸心理把他们往一起撮合呢。
堂上一时僵持。
角落里的人终于发声了。
“各位长辈把这事定了,可我何尝说过我要嫁。”
她也是当事人,然整件事竟没人与她透露一句。这种感觉像似施舍,以她的身份她何须质疑,就该默默接受这一切。
容嫣从容上前,如玉娇颜没有一丝的慌乱和无措。她镇定道:“我是没有父母,可这事也总该问过我吧。就算我不能给自己做主,可我还有家人在。叶府把我当亲人,但不等于可以支配我的人生。祖母,如果这样,这叶府我真的不敢再留了。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您疼我比任何人都多,我何尝不是心存感激庆幸有您这样的祖母在。有您疼我,即便我一个家人都没有也此生无憾了。可我不能因为您疼我,因为感激我便要嫁给寄临。”
“可你这辈子总要有个人依靠,我一把岁数了,能陪你几天啊!”沈氏妾声道,眼圈红了。
本想抱着决绝的心,见到祖母如此容嫣心软了。她上前倚在祖母膝头,乖巧哄劝道:“我自己就好,何必靠别人呢?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嫣儿陪着您,再说还有容炀呢。”
沈氏摸着她头无奈道:“傻丫头,那能一样吗!容炀早晚要成家,成家后你依旧是孤身一人!你是个女人啊,哪个女人不要男人护着啊。我哪放心把你交给外面那些不着边际的男人,只有寄临是真心待你啊!”
“我连容炀都能护,为什么护不了自己呢?”
“你一定要这么拧吗!”沈氏攥紧了手里的紫檀珠串,眼泪溢出来了,她是心疼的。哪个女人不愿安稳一生,容嫣越是如此她越是难过,觉得对不起她,对不起已世的女儿。
陈氏终于知道老太太的心结所在了,她是放心不下容嫣啊。“母亲,您何必如此,嫣儿还有我们啊,我们会照顾她。我依旧待她和亲生女儿一般,定不要她吃半点亏的。”
“亲生女儿?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一样往人心口窝里捅。”门外有人哼声,虽冷冰冰的,可这声音极好听。
容嫣回头望去,是姑姑容画。
下晌见陈氏郑重其事地把人都留下,叶寄临便猜出来她是何念头,他太了解母亲了。所以他悄悄遣人去请了昌平侯夫人,只盼她能成全自己和容嫣。
容画中意叶寄临,也愿意侄女嫁他,不然她今儿不会来。不过就在她入门的那刻她改主意了。陈氏态度明了,就算容嫣嫁给了寄临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吗?更何况侄女方才说了,她不想嫁。
陈氏请容画入座,容画未动,唯是注视着沈氏道:“老夫人,容画谢您这般照顾嫣儿。就是知道您是真心疼她,而嫣儿也舍不得您,所以我才放心把她留在叶府。可留下归留下,她可不是真的无家可归,好歹还有我这个姑姑在。”
“所以,您若真是担心她,大可不必。有我在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毕竟我们是血缘至亲。”说这话时,容画瞥了眼陈氏。陈氏知道这“血缘至亲”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由得窘然垂目。而容画继续道:“如果您是想成全二人,那更不必了。容嫣说了,她不愿嫁。”
“侯夫人,这事咱可不能意气用事啊!”蒋氏又忍不住了,插嘴道。“容嫣才多大,她总要嫁人的。我做伯母的都看得出来寄临是真心喜欢嫣儿,她跟了他不会错的。更何况除了寄临,上哪还找出比他更好的男儿来。”
这话倒也没错。毕竟寄临和容嫣是青梅竹马有感情在。换了旁人,指不定要对侄女如何挑挑拣拣,亦如那日在燕归坊。
容画也盼着侄女好,可她实在见不得侄女再嫁入叶府受气。
见容画一时沉默,沈氏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侯夫人您气的是什么,可您想想我们又何尝不是为嫣儿着想,为她的未来打算呢。你与她是血缘至亲,我便不是了吗?”
老太太言语恳切,其心拳拳,看在她真心疼爱容嫣的份上容画不能出言针对。她不开腔,陈氏急了。眼看着老太太说服容画,把自己撇在一边,她不能不出声了。于是方要开口反驳,便瞧见门外前院管事匆匆跑了来。
见了沈氏及各位主子一脸的惶惶惊讶道:
“禀老夫人,来客了,英国公府大夫人来了……”
第55章 自私
“连个招呼都没打便冒然来访,老夫人您别见怪。”宁氏端雅道, 随沈氏和几位夫人去了前院正堂。
请她入坐, 沈氏含笑回道:“哪里, 您可是我们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倒是我们诚惶诚恐只怕招待不周。”
“老夫人客气了。”宁氏笑笑。她眉心似蹙非蹙,隐有疲惫,然这疲惫非但不减容色半分,倒凭添了抹娇柔。宁氏极美, 但和容画的矜贵不同, 她是骨子里透出网罗人心的妩媚, 让人错不开目。
想当初大都督虞琮为她可是痴迷, 不仅冒风险娶她还坚持为她家人翻案,宠爱程度不少容画半分。只可惜她是个没福气的,刚怀了女儿便守寡,一守就是十几年。然命运也没放过她,她大儿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怕难逃一劫。不过好在没牵连英国公府, 不然真真是红颜坎坷了。
要说英国公府和叶氏无甚渊源, 即便叶老爷子在世时与英国公虞鹤丞也没有过交集。这怕是两家第一次往来, 寒暄过后, 沈氏不免心下疑惑, 然出于礼节和地位关系她没主动问。
宁氏瞧出来了,抿唇顿了顿开口道:“我今儿是为我家小儿子而来,想要向您家提亲。”
这话一出, 在场人都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她家小儿子不就是虞墨戈?对于虞墨戈可是无人不晓,曾经名震九边的少将军,还因救过先帝而被赐铁券,名噪一时。可后来他因故一蹶不振自甘沉沦,大伙颇是惋惜,坊间对他的传言也毁誉不一,道这一世名将这就么毁了。
可人家的天姿玉质偏就掩不住,武勋出身的他竟然参加了今年的春闱,不但中了进士在刑部任职,还参与了他兄长的案子,因秉公无私听闻最近还要迁升。
有人道他的大义灭亲是心狠,更甚者道他是觊觎兄长的世子之位,可虞晏清的罪行是板上钉钉的,这谁都否认不了。不过更多人还是认为虞墨戈是在用自己的行动保住英国公府,他要复起了……
慢慢咂摸出味道来,蒋氏和陈氏不禁对望一眼。提亲?叶府未出阁的姑娘就两个,二房叶衾和三房叶怡。叶怡才十三岁,想来是叶衾……
蒋氏心耐不住激动,连沈氏眸色也亮了几分。若是往日许会犹豫,可如今虞墨戈有复起之势她们如何不满意。再说,那可是英国公府啊。
不过兴奋归兴奋,毕竟是婚姻大事,还得问清楚得好。
沈氏谦虚道:“不知我家孙女何德何能得贵府青睐?”
宁氏知道她的顾虑,便道:“说来也是我那儿子与叶府小姐有缘,二人早便相识,他对小姐一见倾心,若非他要科举而家里又出变故我们早该上门了。这不是今早才与我讲清,说何也耐不住了,故而才这么晚来打扰,可叫您看笑话了。”
沈氏笑了。“夫人哪里的话,是您瞧得起我们,与英国公府结亲是我们高攀了。”
“这么说您是同意了?”宁氏弯眉笑道。她没想到这么顺利,不过想想也是,儿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以他的身份地位哪个会不中意,又是何样的姑娘娶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