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四下一看,没有旁的人在,凑近了阿好,悄摸分说,“昨天姑姑还没有从宣执殿回来的时候,宁王殿下来与太后娘娘请安。奴才和宁王殿下身边的小德子公公偷偷地探了一回话,好不容易听来的。”
“小德子说了,姑姑这一回要么是跟着陛下……要么是跟着赵世子……”他手指在空中虚点了点,复别有深意嘿嘿一笑,“姑姑也是这个年纪,该来的,总是要来么不是?不拘是哪一位,姑姑还能没有好日子过?”
宋姑姑必定能够记得他的好处,她若有了好日子,他的好日子能远到哪里去?小豆子觉得,自己这十两银子,花得非常值。
本以为这个消息能够让宋淑好高兴高兴,哪知道对方听过,眉头都快要拧成麻花了,他忙又道,“姑姑知道,小德子没别的,就是贪财了一些,可不是不醒事的。他是看在我与他的交情上才透露一二,绝不是那等子大嘴巴的人。姑姑晓得了以后提前有个准备,不也顶好么?”
小德子是宁王身边的人,宁王之前探过她的心思……阿好凝思,愁眉不展。小德子大嘴巴乱说话,但无凭无据,怕是并不敢说。
只阿好又觉得,皇帝陛下无论是何目的,没道理会在意她的意见或想法。既是如此,哪怕是因赵世子亦无法彻底解释陛下的某些行为。要拿捏她何其容易,她的母亲足矣……没道理舍近求远。
“原来小德子就是这样在宁王殿下身边当差的,”阿好未将心中想法显露,只认真点头,“小豆子,揣测圣意是什么罪行不必我多说。无论是你还是小德子,这次要是有什么事,总之我也救不了。不要怪我没有提醒。”
小豆子懵了懵,他听到小德子这么与他说时,但想着对宋姑姑来说极好。他与宋姑姑往日关系不错才说与她听,不曾想过其他的。
真的有这样严重?可宋姑姑不是爱吓唬人的。他回神时,见阿好已转身走远,觉得不妙,顿时一拍大腿,咬牙暗啐。
·
阿好没有给小豆子什么好脸色,小豆子的话她终究无法不在意。太后娘娘漏了口风,宁王身边的人透出来话,陛下些许奇怪举动,仿佛确实有所指向。
赵世子……阿好想起之前赵检在蓬莱殿外与她问路时的言行,想起昨天在宣执殿内一瞬对上他的炯炯目光。
过去与这位世子接触数起来却很少,他的传闻倒听过一些。阿好不觉叹气,他们要是扯在一起才是真的莫名其妙。
薛良月一时下不得床,阿好唯有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冯太后。太监小豆子被她的话吓到了,逮着机会便在她面前团团转,阿好认他活该只打发他去做事。
宁王这两日都没有来长宁宫,阿好即便有心相找也只能等一等。陛下每天过来与太后娘娘请安,朝政繁忙只坐上片刻便走,却与往常一样。
倒是小公主因为没有求得陛下恩准出宫郁郁寡欢,缠着冯太后给她评理。冯太后本便不喜她往宫外跑,自不搭理她。
小公主章妡转而又与阿好诉苦,倒是令又要服侍冯太后又要宽慰她的阿好暂时分不出心神想其他的事情。
天气越冷下来一些,冯太后不知怎么的睡得不大安稳。虽说是睡得早——天黑开始困,用过晚膳已洗漱休息,但睡不上两个时辰便要醒,有时候只一个时辰就醒了。醒来一时半会睡不着,得停上一个时辰,方渐渐有困意。御医看过,开了药方慢慢喝着,却似乎不大起效。
这天又轮到阿好当值,她守在外间,听得打更声响。时辰尚早,她坐在烛台下做些绣活。听到冯太后在里间问是什么时辰,阿好忙应声搁下手中的活计进去。
“太后娘娘,才刚刚戌时呢。”见冯太后起身,阿好上前去扶,拿了个松石绿的金线绣花引枕垫在冯太后的身后方便她靠着,又说道,“太后娘娘晚膳也没怎么吃,不知饿不饿,若是饿了正好叫厨下做些吃食送过来。”
一时间,冯太后只是闭眼缓神没有吩咐,停顿片刻,方交待阿好要她去厨下做上几样吃食,但说惦记她的手艺。阿好领了命,交待过小宫女两句,便自去了为冯太后做宵夜。
芙蓉蛋,银丝卷,鸡丝银耳,珍珠鱼丸,四喜饺子再并着厨下本便在小灶上煨着的药膳乌鸡汤,却是荤素俱全。阿好做好吃食送到冯太后面前,冯太后但说,“陛下近来劳累,哀家惦记得紧,你且代哀家与陛下送宵夜去,替哀家稍上一句话,让陛下多顾念些身子,莫太操劳。”
阿好再领命,让人用食盒装了冯太后指的几样吃食,小心提着送去宣执殿。
·
吕川与吕源一如既往守在殿外,远远瞧见宋淑好来了,吕源便笑了笑。吕川看他一眼,他摆了摆手,没有说什么。等到阿好走近,却当先笑问,“这个时辰,宋姑姑怎么过来了?”
“太后娘娘命奴婢与陛下送些宵夜,得劳烦公公递个话了。”阿好回了吕源一个笑脸,同他说明来意。
吕源仍是笑,吕川神色平和,说,“宋姑姑稍等。”前去禀报。吕源有心与阿好说上两句闲话,问了问她近日的情况,阿好俱一一答了。吕川便已出来了,请阿好进去。
两名近侍都守在殿外了,殿内自不见其他伺候的宫人,悄无声息的。阿好放轻步子,行至龙案前,与坐在龙案后的章煜行礼。
章煜免了她的礼说,“搁下罢。”阿好便起身上前将食盒搁在了龙案一角,将几样吃食都端了出来无声搁在龙案上。章煜翻阅着奏折,虽未看她,但却问道,“母后还未休息?”
“太后娘娘酉时三刻便休息了,睡到戌时醒了,因晚膳吃得不大多,醒来正好用些宵夜。恰太后娘娘惦记着陛下操劳,便吩咐奴婢送些吃食来与陛下,还要奴婢带话给陛下说,让陛下多顾念身体,莫要太劳累。”
阿好说得一板一眼,章煜在意冯太后的身子,一时再问,“御医怎么说?”阿好再回答道,“御医看过,开出了药方交待慢慢喝着和缓下来,也记得点了安神的香料。”可惜效果都不大好。
章煜颔首,示意自己清楚,又说,“今天已经晚了,明早记得再请御医看看。”于是阿好再应话,等着章煜打发她下去,章煜却不叫她轻易如愿。
下了早朝去过了一趟长宁宫,再回来便与大臣们一直商议事情到了下午,略用过些东西复命的人又等着了。赵检那边得盯紧些,没法耽搁。
听过回禀交待完事情又开始批阅奏折,不小心忙活到这个时辰。先时觉得不饿便没有叫人准备晚膳,这会儿宋淑好送了吃食过来,方觉得肚里空空。
“是你自个下的厨?”章煜看了看那几样东西,问阿好。
阿好乖觉点头,不敢欺瞒,说,“是。”
章煜提了银筷,尝了一口鸡丝银耳,称赞她,“厨艺不错。”却搁银筷,未再尝其他的。这一段日子与章煜接触的种种经验令阿好几乎下意识警觉,又听到皇帝道,“你的厨艺是哪学的,与宫里御厨手法倒似有些不同。”
阿好紧着心弦继续答,“多半是与御厨们讨教的,只是奴婢小的时候,奴婢的母亲时常自己下厨做些吃食,想来是因为这个而受到些许影响。”
听到阿好提起徐氏,想起赵检这几日悄悄去过宋家,再忆起她每月都要回去一趟,章煜又开始问了起来,“这个月,你还没去看过你母亲罢?”阿好点头,他继续道,“定下来日子了吗?”
“回陛下的话,还不曾。”阿好恭声回道。
章煜记起薛良月伤了身子还没好,了然地“哦”一声,“也是,薛良月还在床上躺着,但你连朕拿给你的凝香露都给她用了,估摸着不日她便能下床。”
阿好以为章煜是不满于她此番行径,偷偷看他,不见脸上有不喜之色,便说,“薛姑姑……”
“朕不爱听的,你少说为妙。”
章煜截了她的话,没有想要听那些辩解——他知道自己听了那些话只会不喜她这菩萨性子,薛良月自作自受,哪有什么可怜。偏她顾念往日情分狠不下心,还要贴上去对人好。
阿好沉默一瞬却叹气,道,“奴婢只是想说,薛姑姑烫伤了陛下,受罚并不冤枉。薛姑姑是与奴婢一起服侍太后娘娘的,薛姑姑下不得床,奴婢只有更受累的份。因而奴婢才会借陛下赏赐的凝香露与她用,好叫她早些回来担起自己的责任,没得整日躺在床上偷懒。”
章煜记得她当初替那小宫女求饶也是这样胡诌了个理由出来,还说得一本正经似真是那么样一回事。倒是听着这样的话,纵知她是胡说也舒坦。章煜心道,早这么说话,省了他多少不痛快。
“你肚子里是还有多少的歪理?朕还记得你上回忽悠朕的母后,今儿个胆子挺大,还忽悠到朕跟前来了?”章煜展眉看着宋淑好,见她面上一噎又是脸颊微红,确有几分可爱,不由得轻笑了两声。
皇后沈婉如恰走到殿外,听到殿内似传来章煜的笑声,心中疑惑,问吕川,“陛下这儿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