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会呢!”雪灵听他这样说,气呼呼的瞪大了眼睛。
“怎么不会?”泠涯又挑着眉,脸色寒得可以冰镇西瓜:“你自己想想,像千雪衣这么爱钱的臭女人,怎么可能大发善心做赔钱生意?她肯定是拿你当不要钱的奴才使唤的!”
雪灵瞪着眼睛怒视他,几乎都快气哭了,带着哭腔道:“姐姐才不会呢!她以前没那么爱钱的,是因为叔父和婶娘死了,她才会特别在意钱的!”
这个村庄位处偏远,在不受朝廷管制的同时,也脱离了官府的保护,又因常年和胡人相互通商,地方百姓生活富足,对于心怀不轨的响马而言,这简直就是一块吊在嘴边的肥肉。
于是大约七八年前,一队响马突然闯入村庄,烧杀抢掠,几乎屠杀了将近一半的村民,而千雪衣的父母作为这里的大户,自然就成了这群响马的主要目标,在抢光了酒坊的银子后,那响马头头还看上了千雪衣的美丽娘亲,硬是逼着胡姬跟自己拜堂成亲,胡姬不堪受辱自刎而死,而千雪衣的父亲,因痛失爱妻心中激愤,居然扑上去跟人家拼命,结果当然是死在了乱刀之中。
那时千雪衣才十几岁,失去了父母的小姑娘,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好在她向来坚强不屈,硬是咬牙撑下了父亲留下来的酒坊,只不过在坚强不屈的同时,她还日益意识到银子的重要性,于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造就了她一看见银子就双眼放光的德行。
雪灵说完之后,眼睛通红通红的:“你们现在明白了吧,其实姐姐很可怜的……”
泠涯一阵沉默,他先前只知道千雪衣的父母早亡,没想到竟是由于这个原因,他看了雪灵一眼,没好气的咕哝道:“我们才更可怜吧……”
说着,闷闷的哼了一声,拎着扫帚去扫地了,不过力道明显比先前小了许多,扫到松树旁时,竟望着上面积压的雪花发起呆来,不远处的秦默风见到自家主子这副模样,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刀子嘴,豆腐心,前一刻还恨不能一巴掌把人家拍死,这一刻又开始默默伤情了,皇子殿下对那位姓千的姑娘,还真是上心呢!
晚上,好不容易扫完了庭院,他们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草草吃了顿晚膳,埋头倒在床榻上爬不起来,秦默风还好,毕竟是泠涯身边的护卫,活动筋骨的机会多的是,倒是泠涯自从离开军营,就很少再跟人动武,锦衣玉食娇养惯了,这等粗活自然有点受不住,回到客房连鞋子都没脱,直接趴在床上沉默了起来。
秦默风见此,还以为他是在担心千雪衣,于是试探的说道:“不知道千姑娘的伤怎么样了,远远看着似乎挺严重的。”
泠涯倒在床榻上,懒洋洋的眯着眼睛:“祸害遗千年,等我们两个累死,她还能活得好好的……那么担忧的话,你去看看她好了。”
秦默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殿下精神不佳,微臣还以为殿下是在担忧千姑娘的伤势。”
泠涯不屑的哼了一声,露出嫌恶的表情:“我看起来很闲,担心她作甚?”
他顿了顿,沉默了片刻,静静开口问:“默风,你的伤势好些了么?”
秦默风点了点头,道:“谢殿下关心,微臣已经无碍。”
泠涯闻言,撑起身子坐起来,斟酌一会儿道:“我们遇袭的事想必已经传回帝京,不知王弟现在如何。”
想起伯涯皇子,秦默风亦是忧心,泠涯皇子遇袭的事情传回帝京,伯涯皇子定是心急如焚,休邑王老奸巨猾,如今泠涯皇子不在帝京,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呢!若是伯涯皇子激愤之下,做出什么傻事,他们多年的计划也将付诸流水。
念及此,秦默风沉吟道:“皇子殿下,我们要不要传信通知二殿下,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泠涯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伯涯一向谨慎小心,不见到我的尸首是不会做傻事的,若是我们贸然传信回去,说不定会招来休邑王。”
秦默风点头道:“殿下说的是,是微臣疏忽了。”
泠涯笑了笑:“我与伯涯乃是同胞兄弟,又是一起长大,自然会比别人了解他,既然休邑王想置我于死地,我们便将计就计,杀他个措手不及。”
秦默风微微蹙眉:“殿下,您的意思是……”
泠涯挥了挥衣袖,问道:“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秦默风老实答道:“阳月二十七。”
泠涯沉吟道:“腊月二十八那天,休邑王会在王府设宴宴请群臣,我与伯涯原本约定在那天里应外合,他会率领刺客潜入王府刺杀休邑王,而我们和裴照带兵攻入帝京,趁机将休邑王乱党一举铲除。”
秦默风想了片刻,迟疑道:“可是,若是裴将军率兵回朝,势必会引起休邑王的注意,只怕到时没那么容易。”
泠涯又看了他一眼,露出老谋深算的笑容:“你忘了,裴照刚刚被加封为上将军,适逢父皇驾崩十年之期,身为臣子回去祭拜谢恩,又有何值得怀疑的?更何况休邑王如今以为本王已死,对裴照必会疏于防范,就算他心里仍有疑虑,帝京之中只要有伯涯在,他想调动羽林军,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秦默风听到他的话,不由点头赞叹道:“殿下心思缜密,微臣佩服。”
泠涯勉强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天际的明月喃喃道:“这么多年兢兢业业,步步为营,终将有了结果。”
他的神情落寞哀伤,恍惚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雨夜,父皇驾崩,休邑王以勤王之名领兵控制了整个王城,那时候他和伯涯才不过十几岁,照拂他们的侍女奴才全部被杀,连他们的母后都被逼自缢在朝阳宫中,如今十年过去了,昔日的傀儡皇子已成浴血重生的雄鹰,只待展翅高飞,收复河山的那天。
想起伯涯,他的英眉不动声色的皱了皱,幽深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许苍茫和不确定。
秦默风跟在他的身旁,迟疑问道:“殿下可是在担心二殿下?”
泠涯负着手,疲惫的闭目叹了口气,又低低的笑了笑:“是啊……”
如今他不在帝京,休邑王势必会集中力量对付伯涯,两个月的时间,不知道伯涯能不能撑得住。
想起伯涯皇子,秦默风脸上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不少,甚至还有些笑意,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奇怪,明明是同胞所生,连容貌都一模一样,然而泠涯和伯涯这两位皇子的性情却是大相径庭,泠涯好武,伯涯喜文,一个烈得像火,一个沉得似水,一个见了令人心潮澎湃,一个接近使人如沐春风,不过若是他们站着不说话,旁人就很难把他们辨认出来。
他不紧不慢的劝慰道:“二殿下向来足智多谋,一定会保全自己等殿下回去,皇子殿下就不要忧心了,当务之急是尽快赶赴边关与裴将军回合。”
泠涯勾唇笑了笑,心里宽慰了许多:“说得也是。”
第139章 韶光日月浅(七)
千雪衣口中的贵客,就是当地有名的胡商。
胡人世代以游牧为生,所需的生活物资大都是从中原地区购买,若是贩运丝绸布匹之类的倒没什么,但像盐铁这种关系到朝廷命脉的商业,根据律法早就由官府朝廷所掌控,价格和数量自然也就苛刻了许多,因此有不少人剑走偏锋,暗地里做起了掉脑袋的生意,这位复姓乞伏的胡商就是其中之一。
半夜三更,村民们都已进入梦乡,酒坊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村口的犬吠声也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泠涯的床榻靠近窗户,听到动静,他猛然惊醒过来,翻身走到窗户边上,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条缝隙,只见十几个汉人打扮的小工推着木车停在酒坊的门外,每辆木车上还放着三四个布袋。
为首的大胡子见良久都没人开门,又不耐烦的拍了拍门板,这时千雪衣才打着呵欠从房间走了出来,语气很不好:“来了,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由于两只脚都受了伤,所以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一瘸一拐的,看上去很是滑稽,泠涯不由勾唇,这个死女人竟也有吃瘪的时候。
千雪衣打开门后,望见门外的大胡子立即双眼放光,谄媚笑道:“乞伏大人,您来了。”
那乞伏胡商原本是部落里的一个小头目,后来不晓得犯了什么过错,被大头目揪住小辫子狠狠教训了一顿,最后还被革了职,不过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官位,这做官的架子却是没变,听到千雪衣的称呼,他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快去准备酒来!”
庭院中掌起了灯火,几个桌子围在一块儿,那些人坐在边上喝酒,不时还在交谈些什么,泠涯看得无聊,又索然无味回去睡觉了。
这时秦默风也醒了,坐起来问道:“殿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