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主考和副考之间,本不关薛庭儴一个应试士子的事,可他却是连得三案首的小三元。
在外人心里大抵已经将他和沈家扯上了关系。即使当时没有,事后沈家也不会放弃网罗他。外人不知道王招娣之事,只会将他与沈家归做一起,而主考却是吴阁老的人。
按照他对吴阁老的了解,哪怕此时吴沈两家已经达到了一致,吴阁老也不会放任沈家大力培养自己的羽翼。
吴阁老就是这样一个气量狭小之人,只是面子功夫做得好,许多人不知道罢了。
可薛庭儴却对此人非常了解,甚至比了解自己还了解对方。毕竟在那梦里,此人是他心心念念想除之后快之人,甚至为了扳倒他,他付出了太多……
他本以为避开了沈家,就能避开吴阁老,谁曾想兜兜转转还是落到对方的手下。
这大抵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本来薛庭儴这次乡试的目标是拿下解元,如今看来解元是不用想了,不被落卷就是好的。
薛庭儴素来不是个喜欢自寻烦恼的人,凝神想了一会儿,就没再想了。
他就不信,黄明忠敢明目张胆落了他的卷子,只要不被落卷,至少一个举人是没问题的。
按下不提,很快就到了八月初八这一日。
与之前院、府县试相同,都是还没天亮就要出发去贡院了。不同的是,之前入考场都是考篮足以,这次却是大包小包,每个人还背着一个考箱。
包括林邈,背后也背着考箱,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包袱。
乡试考三场,每场连考三天,这三天吃喝拉撒都在贡院里,贡院可不会供给日常用物,这些都是需要自备的。
打从昨日起,林邈就吩咐众人检查好这次要带进贡院的东西,千万莫要错漏。一旦进去,可再是出不来,为了防止内外串通作弊,里面什么都不供应,如果真没有带,那就只能自己受着。
“老师,我帮你拿吧。”李大田自诩身强体壮,即使身上背了一个,手里拿了一个,还能再拿一个包袱。
林邈推辞:“不用,若是为师的连这些都拿不动,也不用进考场了。”
可不是如此,这般连考三天,身子稍微弱些的人,恐怕都受不住。林邈也是来过几次了,自然心中有数。
“都到齐了吗?那我们走吧。”
一众人俱是紧了紧背后的考箱和手里的包袱,像即将要上战场的士兵一样,充满了无限的斗志。
“对了,八斗呢?”薛庭儴的声音让众人的步子俱是一顿。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等等我,我来了。”
就见毛八斗气喘吁吁手里拿着大包小包,还扛了个扁担。他体积本就大,又横着扛了个扁担,简直就是人形杀器。
所到之处,人人避之。
“八斗,你做甚?”
“我找这玩意,跟客栈的伙计说了半天好话,他才借了我一根。就这还要了我一两银子,真是个死要钱的。”
那个死要钱的活计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房檐下,目光森森地看着这里。反正薛庭儴借着微弱的灯光瞅着,感觉对方有一种想扑过来把扁担夺了的冲动。
“你弄扁担做甚?”
“有事弟子服其劳。我作为老师的弟子,怎么忍心让他老人家背着这么重的东西。我跟你说老师,你快把那考箱解下来,刚好咱们一人一边全乎了。”毛八斗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去一旁拖来两个箩筐,而后将扁担套在上面。
“八斗,你这……”
几乎不给林邈说话的机会,毛八斗就手脚敏捷的将他手里的包袱拿下,又去取他背上的考箱。
林邈避也避不得,只能任他取下了。
就见毛八斗三下两下把东西都收拢好,挑着挑子往前走了两步,一挥大手,做出一个前进的姿势:“走吧!”
只能走了。
一众人都跟在他屁股后面,他身边则跟着手持着灯笼照亮的侯四。
天还是黑的,只有前方的灯笼散发着橘黄色的光芒。
索性赶路,闲来无事,李大田便打趣道:“八斗,你这是厚此薄彼啊,没说多找两个扁担来,给咱们大伙儿都使使。”
“就是,八斗师弟,你这是区别待遇。”
“去去去,你们又不是老弱病残。”
话说出口,他才想起来‘老弱病残’的林邈就在他身后不远处走着,忙转头回来解释:“老师,你可别误会,我说的不是你。”
本就是人挨着人走,他这一转身,让后面的人俱是连连后退,大呼小叫,生怕被扫到。
李大田忙说:“行了行了,你赶紧走你的,别生事啊。”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人在后面窃窃私语:“你们说八斗师弟这像不像是沙僧?”
“这哪里像沙僧,不是猪悟能吗?”有那老实人说。
毛八斗这次想回头,也没办法了,被机智的李大田抓住了他后面的箩筐。他奋力挣扎两下,都转不过来,只能在前面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随着阵阵大笑声,眼见那贡院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