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转身指了指手,冲宁莞说道:“愣着干什么?力气都不会使吗?冲着他的脸,一鞭子下去,一鞭子上来,让他好好睁大眼来看看,我北岐究竟是谁当家作主。”
她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由不得宁莞拒绝,依言动了手,牝鸡司晨那四个字听着确实有些不大爽快就是了。
看她皱了眉头,阳嘉女帝撇过一眼,“你倒是仁善。”
宁莞收了鞭子,回道:“非是仁善,只是不大习惯。”
阳嘉女帝道:“既然不习惯,就多来几回,总有一天就适应了。”
她背过身,挂在墙上的烛台拉下一道长影,“行了,走吧,时候也不早了,还得再去见一个人呢。”
宁莞跟在她身后,再下了一段石梯,到了最底下的地牢。
白底的绣鞋踩落在铺展开的石板地上,也有细细碎碎的声响。
她并不知女帝要去见的人是谁,只以为又是哪个定了罪的官员,随行的内侍总领悄声与她道了一句,“是恒王的同伙。”
等走到最里的牢门前,宁莞一见里面的人,不禁一愣。
坐在干草上背靠石壁,束发微乱,一身狼狈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宿。
她稍有讶然,说道:“云公子?”
云宿早听见了动静,他抬了抬头,眼尾轻翘,又转了转脖子看向女帝,声音还是平和的,“陛下。”
公西笏背着手踱步往里,曲了曲膝,半蹲在他面前,半边脸掩在光线不及的阴影里,缓声道:“宿郎啊宿郎,你这是骗得朕好苦啊。”
她叹了一声,“你们就这么见不得朕好吗,怎么一个个的,都苦心竭力,费尽心思地想拉朕下马呢。”
云宿沉默半晌,“是我对不住陛下。”
女帝似有感慨,问宁莞道:“你说如今这模样是不是像极那些话本故事里痴情女子质问负心汉了。”
宁莞轻轻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女帝已然站起身来,裙摆一掠而过,反手拔过侍卫腰间的长剑,剑尖直指着云宿的咽喉,冰冷的剑身抵着他的下巴,往上一抬。
云宿被迫抬起视线相对,却见执剑之人微带着凉薄的笑意,红唇轻启,“你我都是逢场作戏而已,也就别说什么对不起了。”
“宿郎啊,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觉得女人天生就好骗的,给点儿甜头,来些垂爱,就得晕晕乎乎地跟在后头团团转了。”
“是朕杀的人不够多,还是做的事不够狠,怎么会给你们这样的错觉呢。”
她扬了扬眉,轻轻笑道:“宿郎你啊,尚抵不了朕江山的万分之一呢。”
云宿怔了怔神,“陛下……”
宁莞:“……”神经病的爹别不是要被他娘亲手解决了吧?这谁受得住啊。
第80章
烛火下的光尘涌聚在暗红如血的裙袂上, 明明地牢昏暗, 偏有的人生来耀眼。
公西笏动了动手腕,收回长剑, 未如宁莞所想直接要了云宿的命。
“放心, 宿郎你的用处大着, 哪那么容易就死了。”她拂袖, 走出牢门, 眼尾一落, 瞥下一抹视线, “朕还得先给云家风光大葬呢。”
提及云家, 云宿猛地正身, 眼见着描金勾云的裙角伴随脚步声消失在甬道,他又松下脊背来,靠抵着石墙, 两手紧攥枯草,垂头不语。
宁莞走出天牢,随女帝回了正德殿。
宁莞立于御前一侧, 问道:“师父, 云公子他……”
公西笏圈了一笔,头也不抬, “怎么,有些失望朕没一剑要了他的命?”
宁莞轻笑,“师父缘何这样想?”
公西笏道:“难道不是吗?你不喜耀儿,不是与宿郎有什么仇怨。”
宁莞研磨的动作一顿, 愈谨慎了两分,都说伴君如伴虎,即便有一层师徒身份在,也免不得小心。
她解释道:“只是不擅与小儿相处罢了。”
公西笏哦了一声,对此不置一词,似随口一句,“既然如此,明日就将耀儿接到你的月满斋去,学着处处吧。”
宁莞:“……师父,这不大合适吧?”
公西笏合上奏折,又另换了一本,“退下吧。”
这便是没得商量了,宁莞只得抿唇一笑,应了声是,俯身离开。
内侍总领端上茶来,置于案上,疑惑问道:“陛下为何将三殿下交给宁大人照看?”
女帝撩起眼,“朕没空闲,她闲得慌,不正好吗。”
……
宁莞回到月满斋已是戌时,睡前放下床幔,隔着昏暗的烛火,取出下午还没来得及看的信,待到茗芋进来灭灯,她才揽着被子侧身躺下,回想信里探回来的消息。
水风岚五岁时被拐子拐过,水家庄找寻了多年也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两年前,她自己回了一趟水家。
不过那一次也没留多久,只待了小半个月就又消失了,至于具体踪迹和如今到底在干什么,水家一众人也无从得知。
宁莞闭上眼,稍往里细细一想,说不得水风岚已经在女帝手下做事了。
思及此,宁莞也不好再叫人往下打听,只自己暗里多番留意。
她这位师父可不是个会讲情面的人,皇家多的是父子相残,兄弟阋墙,区区师徒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