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是,虽然周围的宫人们都完全不信她的胡说八道,但还都把她当正儿八经的帝姬,大部分时候还都言听计从,任劳任怨地让她呼来喝去。
“给我准备点饮料,我路上带着!”佟彤随口吩咐,“就那个民宿里卖的紫苏饮吧,那个我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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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彤开始风风火火地探索这个创作层。
胖佶那里是不能去了。他一会儿弹琴,一会儿踢蹴鞠,一会儿写字绘画,一会儿会见大臣——谈的只是些风雅艺术,反正不是国家大事。
都是肯定不容她一个“疯姑娘”到场搅局的。她只要接近那些大殿,就会被禁卫们礼貌而坚决地挡在外面。
只有撞到胖佶的踢球时候,听说帝姬犯病,破天荒地从球场里擦擦汗出来,特别温和慈爱地抚慰了半天,让宫人给她晚上准备好吃的。
就是对她的所有诉求充耳不闻,好像她只是一只汪汪乱叫的小狗。
也不能出宫。想当年她在娇娇的世界里,还曾经趁夜溜出大明宫打boss。但唐宋有别,作为一个帝姬,即便是整天犯神经的病姬,她也不被允许迈出宫门一步。
佟彤在大内后宫里横冲直撞,后妃们的居所都逛了一遍,厨房、花房、绣房、洗衣房也都勇敢地探索了几回,甚至还在冷宫里发现了两个形似女鬼的弃妃——无一例外,她们都“熟知”她的严重疯病,没人把她说的话往心里去。
日薄西山,她累成一滩泥。
在创作层里虽然无敌光环加持,不管怎么花式作死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毕竟基本的生理需求还在,过载的脑细胞极度需要休息。
只好让宫人们伺候着,度过了在“精神病院”里的第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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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蒙蒙亮,就有人过来伺候“帝姬”穿衣洗漱、梳妆打扮。
佟彤对首饰胭脂挑挑拣拣:“你们十二世纪的口红也这么多色号?——不不不我不要这个豆沙粉,我现在是钮祜禄·彤……”
宫女笑道:“帝姬说得真有道理。”
然后假模假样地挑了一番,给她换了个姨妈色。
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主仆一群人鸡同鸭讲地聊着天,气氛居然和谐融洽。
佟彤听到身后的宫女轻声议论:“这么漂亮一个小娘,可惜痴傻了,真真作孽!要是放在我家乡,养不养得活还难说呢!还好生在皇家,一辈子吃穿不愁,还有这么多人伺候,可见这人哪,还是靠命。”
既然她已经是脑子有问题,下人们嘴上也没把门,说啥都懒得避她,把她当成个无知无识的小婴儿。
早膳用毕,有个年纪大些的宫女上来禀报,说下个月帝姬生辰,各界人士送来贺礼若干,请帝姬过目。
佟彤无精打采地冷笑:“哦,下个月我生日。能在宫里开个轰趴吗?”
对于她口中时不时蹦出来的不明词汇,宫人们早就学会了左耳进右耳出。宫女行礼,让人把礼物单子呈上来。
无非是后妃、命妇、乃至胖佶本人,公事公办地表示一下。还有一些跟帝姬有过来往的人,送点礼来巴结。
虽然佟彤并不知道,身为一个神经病公主有什么可巴结的。大概是他们希望她哪天神志不清,赏他们一千两银子?
忽然,她在礼单上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灵霄道人……”
小太监忙解释:“灵霄道人昨日与帝姬一番长谈,很是投缘,因此赠送免费算卦一次,请帝姬有空时莅临他的清舍一叙……”
灵霄道人只不过是乾隆在这个世界里所用的假身份。他肯定不会算卦的。
佟彤知道,这是催她尽快做出决定,加入捣毁文物的阵营。
她从鼻孔里哼一声。
反正她在这儿好吃好喝,还有人无微不至地伺候,那就耗呗,看谁耗得过谁。
就当是免费参加一次沉浸式大型密室逃脱游戏了。
她继续浏览礼单:有人送她珠宝首饰,有人送她官窑瓷器,有人送她绘画小品……
佟彤的手指忽然定格在纸面上,陷入一瞬间的沉思。
绘画小品……
在这个文艺泛滥的年代,一幅丹青算是个拿得出手的高档礼物。
这倒提醒了她。她放下礼单,信步出门。
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已经累觉不爱。帝姬最近犯的哪门子病,又要开始暴走了?
佟彤稍微辨认了一下身边的路,径直往大内中苑东门走去。
一方清幽的小院外,陈旧的墨色写着几个字:
翰林图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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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琴图》作为一幅描绘宋徽宗赵佶日常的画,创作层里的内容也基本上围绕着宫苑生活,翰林图画院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个元素。
早在帮助葆光回复原状的时候,佟彤就在她的创作层里,以小狗形态进入过翰林图画院,对里面的结构路径都十分熟悉。
而现在,佟彤环顾四周,发现这个院子的布局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几座房屋的砖瓦颜色变了,东南角多了个犬舍,一株大树被砍掉了,路边挖出了排水的沟槽。
由于原作者的思维、喜好、创作习惯都不尽相同,哪怕是同一个事物,在不同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样子,也未必分毫不差。
佟彤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院里站了一会儿,揪住一个路过的学徒,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王希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