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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 阮阮阮烟罗 4127 字 4天前

……圣上完全信任武安侯吗……

……也未必……

……允他们这样两个人带兵出京,圣上心中,是何谋算……

风雪夜色中,陆峥静望着武安侯与他的御赐宝马,心里又转想到主帐案桌秘匣里,锁着的那封未拆的密信。

那信,是他离京前,圣上亲笔所写,圣上当时告知与武安侯密谈内容,将这信递与他道,如若武安侯赴边抗敌,将信烧毁,如若武安侯一意孤行,届时拆开信封,照信行事,如今行程已将近半,离亲见武安侯抉择,没有多久了,这信,有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

陆峥暗思片刻,忽地想到,武安侯那里,会不会也有同样一封类似的密信?

……如此一想,倒真想提前看看信的内容了……

陆峥这般思量许久,心头忽又一跳,也许圣上要的就是他提前看信,要的就是他猜想武安侯那里也有一封针对他陆峥“一意孤行”的密信,要他知道一旦他“一意孤行”,会立刻有何下场,根本没有反扑之机……

……也许武安侯那里,也真有一封出自圣上的密信,也与他一般,知道了他与圣上的密谈,圣上也是要武安侯如此想,要他们彼此猜疑受制,彼此监看,逼得谁都不许“一意孤行”,只许往那条忠君卫国的道路上走……

……纵是他不要妹妹女儿,不要家族声名,武安侯也同样抛却一切,执意听从华阳大长公主之命,双双“一意孤行”,想来圣上,也另有准备……

所谓帝王权术……夜色中,陆峥忆着建章宫的大梁天子,在心底无声淡笑,能稳当当坐在那金銮宝座上的,岂会是糊涂之人……

虽已夜深,建章宫外殿犹是灯火通明,睡醒身边无人的温蘅,见外殿灯光明亮,起先以为皇帝是在外殿熬夜批阅奏折,结果将晗儿喂饱哄睡后,走出一看,却见书案上摆的不是堆积的奏折,而是一大金盘冻雪,而皇帝,正坐在案后抓雪攥团,他似是想将手里的雪团,攥实一点,结果用力过猛,手中雪团被他攥爆,雪珠子喷了一案,也溅了他满头满脸,活像只呆头鹅。

第185章 雪人

雪后的深夜,犹为静谧,无风呼啸,万籁俱寂,只地上铜盆里烧红的银骨炭,在这幽寂冬夜里,发出轻微的“吡剥”声响,随之款款燃送暖意,配合殿下地龙,薰得这偌大寝殿,暖如春夜。

这般静暖良夜,本该助人好眠,但暗有心事的皇帝,却迟迟难以入睡,他在心中算着大军行程,想着明郎,想着陆峥,想得心思凝重,搂拥的手臂,也不自觉用力了些,在听怀中人似是不适的一声轻喃后,忙醒过神来,低看她有没有被自己弄醒。

……自有了晗儿,她夜里难睡安稳觉,这会儿晗儿吃饱喝足困睡了,她也得好好睡上两个时辰才是,可别让他给弄醒了……

皇帝小心低头看去,见他松开手臂后,温蘅微蹙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重又安恬睡去,悄松了一口气,低首轻亲了亲她的脸颊。

他动作轻柔地搂她在怀,感受着她的温暖气息,目望着榻边的婴儿摇床,想着他们的晗儿也在安睡,心中柔暖,将方才的郁沉思绪,都压了下去,唯想溺在这方岁月静好的温暖天地里,就此长睡不复醒。

皇帝正这般心神悠然地满足了没多久,就听摇床中的晗儿,发出了动静,像是要醒,忙轻手轻脚起身,蹲在榻边为温蘅掖好被子后,趿鞋下榻近前看去,见摇床中的晗儿,小手攥着紧紧的,眉头也皱皱的,看着确实像快睁眼哭嚎了。

因怕晗儿哭闹吵醒温蘅,皇帝急忙将他抱到怀中,手抚着他的背,好生哄慰催眠,口中也不停地轻轻念叨,一会儿道:“你一个多时辰前,才刚刚吃过呢,不饿的,不饿对不对……”一会儿道:“睡吧睡吧,好好睡,睡久一些,也让你母亲多睡一会儿……”一会儿又道:“你母亲为了你,好累好累的,你要是把她累病了,朕是要教训你的……”

皇帝一通碎碎轻声念叨,又是努力说服,又是暗暗威胁,最后还哼唱起了平日温蘅唱给晗儿听的童谣,终于安抚成功,让晗儿重又沉入香甜的梦乡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将晗儿放回摇床中,轻轻地摇着床沿,疼爱地望着晗儿恬静的睡颜,望着他圆润雪白的小胳膊小腿,忽地想起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因羡嫉父皇偏宠七皇子,羡嫉父皇亲手捏雪人给七皇子玩,曾在心底立愿,未来若有了孩子,定要亲手给他的孩子捏雪人玩,如今,孩子有了,外头也正落了雪,可不正是实现心愿的时候?!

皇帝这般一想,心中热切,连明日都等不到了,披了外衣即往外殿走,命守夜的内侍,拿金盘去外头盛些干净白雪进来。

内侍遵命端金盘去了,等捧着一大盘白雪入殿时,皇帝已命人将书案清干净,令内侍就将盛雪的金盘放在案上,而后坐在这张处理天下大事的御案后,兴致勃勃地捏起白雪来。

皇帝原以为捏雪人很简单,不就是捏一大一小两个雪团团,再找些红棘果之类的材料,做雪人的眼口鼻就好了,他原还想着多捏一些,捏上一排,结果第一步攥雪团,就犯起难来。

力气小些,不成形,松松垮垮的,力气大些,捏成硬疙瘩,雪团硬梆梆的,不但不圆润,上面还留有他用力捏的指痕,半点不美,皇帝尝试许久,都达不到他心中的完美,不由有些急躁起来,手下一个用力,生生将手中的雪团给捏爆了,冰雪珠子,不仅喷了一案,还溅了他满头满脸。

比这狼狈情形更糟糕的是,皇帝一抬眼,见温蘅正站在垂帘处、朝这里看着,将他这满头雪渣子的狼狈情形,全都看在眼里,更是羞窘,忙低下头来,急拿衣袖擦拭。

正擦着,脚步声近,温蘅走到了他的身边,皇帝擦拭的动作顿住,低着头,讪讪道:“……朕……朕想捏个小雪人……逗晗儿开心……”

原怕在内殿里弄,会吵着温蘅和晗儿休息,又想着要给温蘅一个惊喜,才特意避开她们母子,坐在外间捏雪人,没想到捏个雪团而已,竟搞得这么狼狈,还叫温蘅看见了他这狼狈样,大窘的皇帝,平日里脸皮再厚,这会儿也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正讷讷低首,忽见纤纤素手递了一块帕子过来,一怔后赶紧接住,抬头看去,意识到温蘅身上衣裳单薄、未披外衣,也未及擦脸,先将身上披着的龙袍,扯披在了温蘅肩头,边帮她拢好,边拉着她在宽大的御座上坐下问:“怎么醒了?可是晗儿又醒闹着要喝奶?”

“已经喂过了”,温蘅望着一案雪渣子道,“晗儿又已睡着了。”

“吃吃睡睡,真像是只小猪了!!”

皇帝这般无奈笑叹着,眉宇间却全是宠溺之色,他边拿温蘅予的帕子擦脸,边见温蘅欲伸手抓雪,紧握住她的手拦道:“冷得很!别冻着手!”

他道:“让朕来吧,朕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想着给未来孩子捏雪人玩,今夜正好偿此夙愿。”

这样颇有几分豪气地说了,皇帝又想到了方才攥爆雪团的狼狈情形,面上又不禁有些红,默了默道:“朕多练几次,定能捏好的。”

他放下帕子,在温蘅目光的注视下,抓起一团雪手握着,却一因不知是该轻该重,不知怎样算是轻、算是重,不知怎样才能既捏得瓷实又不留有指痕,又因在温蘅的目光注视下,压力倍增,生怕出丑,故而空握着一团雪,迟迟没有发力去攥。

皇帝如此僵着手臂僵了好一会儿,想着总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就如民间俚语所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一咬牙,正准备试着发力捏攥时,一双温暖轻柔的手,覆了过来。

皇帝看温蘅将他掌心的雪撮了撮,又慢声细语地教他如何抓握,如何边攥边调整方向,大体成形后又如何补雪凑圆,按她所教认真去做,手下雪团,果真比之前所攥,圆实好看了许多,忍不住勾起唇角,又道,“真希望晗儿长大后,像你这般心灵手巧,这方面,可千万不能随了朕。”

温蘅道:“只是熟能生巧罢了,青州琴川不似京城,冬日虽也落雪,但只有两三场而已,且轻薄得很,一两日就化干净了的,故而小的时候,回回见下雪,都像是过节一般,捧着盆盘到处集雪,抢着时间捏雪人玩,有一次晚上捏了放在窗口,第二日醒来却瞧不见了,还以为是谁拿了去,哭闹着要父亲和哥哥帮我捉住那小贼,把我的雪人宝宝找回来,殊不知那雪人,已被第二日的阳光给晒化了……”

皇帝看她忆说起琴川旧事,眉眼间淡淡的怅惘里,勾系着无限的怀念,沉默片刻道:“回回听你说起青州琴川,朕心里都想着有机会要去看看,看看是怎样的清秀好山水,养了你这样的好女子来,以后有机会,朕带你回琴川故土,你当向导,带朕四处看看,走一走你幼少时游玩过的山水,看一看你长大成人的家宅,好不好……”

他看她微垂着眼睫不说话,默忍了忍,还是说出口道:“青州琴川,定是个好地方,只是你如今的身份,天下皆知,再回琴川定居,极其不便,不仅四邻街坊,整座琴川城,都是好奇窥视的眼睛,难过安生日子的,纵同你父兄回故居住下,也难有从前的清静自在,若你想念琴川,朕以后每隔几年南巡一次,带你还有你父兄一起回去看看,在琴川城小住一段时日,就住在你家旧宅可好?”

明亮的灯光下,乌睫在眼下垂落青影,如两只暗蝶,随着睫动振翅,随时都会翩翩飞远,消失不见,皇帝望着长久静默不语的温蘅,心中不安更甚,想要伸手抱她,可手上都是雪水,又冰又湿,他急拿了帕子擦捂,还未捂暖手,她即已站起身来,背着身轻道:“夜深了,陛下也早些睡吧,目前时势错杂,陛下也当养精蓄锐,少分些心在旁的事上才是。”

皇帝望着她的背影轻道:“时势是天子需操心的,元弘心里,这些旁的事,最为重要。”

走远的脚步,还是没有缓滞停留,温蘅未再看身后,仍是慢慢走回寝殿,看摇床中的晗儿依然睡得香沉,不知世事,无忧无虑。

她凝望许久,欲上榻躺下,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拢着那件龙袍,将之取下挂搁在一旁的衣架上,望着其上织金玄龙云海纵腾,威势赫赫,睥睨苍生。

……那些不堪的时日里,她是极厌这至高无上的纹样的,每每望见,就意味着又是一次不堪,又一次拽着她往深渊里沉,提醒她所处境地是如何龌龊污脏,她觉自己被这凌厉的龙爪死死压钳住,被这金龙肆逞私欲,嚼咽血肉,拆骨入腹,这一生都将被它镇压爪下,不见天日,难有挣脱的可能,内心之煎熬痛苦,如今想来,仍是刻骨铭心……

……纵是如今能平静地望着,感激这赫赫威势、至高无上,但心底留下的影子,又怎么做的到彻底消失得一丝不剩……

侧躺榻上的温蘅,长久未睡,这长久的时间里,身边无人,外殿依然明亮,一直到她朦胧阖眼,也未见皇帝回寝殿,直到翌日天明,她睁眼醒来,才望见正在榻边逗孩子的皇帝,看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一个浑圆精致到近乎完美的小雪人,轻声笑对晗儿道:“看看,这是父皇特地为你做的,喜不喜欢?”

第186章 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