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邓奎的咄咄逼人相反,涂文焕是一个温和的老头。听说苏昊早就断言这口井没水,他对于苏昊其人顿时产生了几分兴趣。他此前一直相信自己在勘井方面是出类拔萃的,没想到在这丰城县衙里,居然还有人比他技高一筹。
看到一行人远远地走过来,涂文焕主动地迎了上去,他不认识谁是黄二苟所说的“苏师爷”,见陈观鱼年龄最大,而且穿着打扮道貌岸然,便认定此人必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敢问来者可是县衙的苏师爷,老朽涂文焕这厢有礼了。”涂文焕走到陈观鱼的面前,向他微微施了一礼,说道。
陈观鱼一愕,随即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到一旁,指着苏昊对涂文焕说道:“呃……先生认错了,这位才是我们苏师爷。”
“这位?”涂文焕看着年轻得不可思议的苏昊,惊诧莫名。
苏昊脑子极快,听对方自称为涂文焕,又见到跟在他身后的邓奎等人,早已猜出这位老先生就是此前替黄二苟勘井的人,他紧走两步,上前谦恭地答道:“涂老先生,学生苏昊有礼了。”
“你……就是他们所说的苏师爷?”涂文焕还有点脑子转不过筋来。
苏昊道:“蒙知县韩大人错爱,任命学生临时充任工房师爷,主管全县打井事宜,不知涂老有何见教。”
在晚明,士大夫中流行称“老”字的习惯逐渐传到了民间,万历年间,甚至连黄发孺子都有以称“老”为荣的习俗。涂文焕看上去起码有50来岁的样子,苏昊称其一声“涂老”,并不过分。
涂文焕将信将疑地问道:“苏师爷,听说你刚才看过这口井,断言此井无水,可有此事?”
苏昊点点头道:“没错,学生刚才看过这口井,也的确断言此井无水。怎么,现在打出水来了吗?”
苏昊这话就是明知故问了,他刚才带着人在周围转了一大圈,把此处的地质构造了解得差不多了,已经能够确定这个井位不可能出水。再说,看到跟在涂文焕身后的邓奎那一脸尴尬的样子,他也知道答案已经揭晓了。
涂文焕道:“老朽年轻时,曾遇名师学过勘看风水,自讨在勘井一术上有所心得。此处井位,以老朽的愚见,应当是肯定能够出水的。苏师爷却一眼能够看出无水,老朽能否请教一下师爷,你是如何看出这一点的呢?”
苏昊微微一笑,说道:“涂老,其实您勘中的这个井位,的确应该是有水的。古谚云:两山夹孤山,常常水不干。此处正合这两山夹一孤山之势,在常理上是一个有水的地方。”
“两山夹孤山,常常水不干……这条古谚,老朽倒是没有听说过。不过,老朽勘定此处有水,的确是看中了这个地形。”涂文焕说道。
苏昊也闹不清楚自己说的这个顺口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也许在明朝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说法吧。这些找水的谚语,有些也是后世的地质人员编出来的,目的在于帮助更多的人掌握一些初步的找水技巧。每一条谚语的背后,都有一定的科学道理,古人也许弄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在长期的实践中,也积累下了一些经验,涂文焕选择井位,应当就是从这些经验出发了。
“学生乍看到这个地形的时候,也是认定此处有水的。不过,学生多占了涂老的一个便宜,那就是涂老勘井的时候,井还没有开始挖,涂老只能看到地上的东西。而学生来的时候,井已经挖了40尺,学生到井下看了一下,发现构造有异,所以才敢断言此处无水。”苏昊解释道。他说的是实话,同时也给足了涂文焕面子,毕竟他比涂文焕多看到了一些东西,能够作出一个比涂文焕更准确的判断,也是正常的。
涂文焕倒是对自己的面子不太关心,他更想了解的,是苏昊在井下看到了什么。他以往勘井,都是根据地形地貌来判断的,像苏昊这样下到井里去看地下岩层结构的方法,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更谈不上能够领会其意思了。
“苏师爷,老朽愚钝,不知苏师爷是从哪一点看出此处无水的,可否请苏师爷为老朽指点迷津?”涂文焕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