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望着对面眸静如水的女子, 唇角微抽,一字不语。
太后笑看皇儿这般固执, 明明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却还闹说着要查,查就查吧, 事实就是事实, 不会为假,这一声,皇儿迟早还是要叫的。
心中欢喜的太后,暂时也不勉强皇儿了,只与温蘅一边笑语,一边饮着碗中甘甜的赤豆糖水。
糖水再甜,也不及太后心中甜蜜,她目望着温蘅,眸中溢满无限柔情, 在离开甜水摊继续闲逛时, 依然一路都紧挽着温蘅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
皇帝随走在一旁,眸光悄落在她的身上, 见她一路都亲密地依着母后,浅浅笑语, 母后也被她哄得眉开眼笑, 欢喜地不得了, 眼里都看不到他这个儿子了, 而她自始至终,也仿佛当他不存在般,没将一丝眸光,落在他的身上。
皇帝回想昨夜在假山群石洞,他因为她私服避孕药物一事,心中又是忧她这般伤身,又是恼她如此瞒他,不肯“施舍”给他半点可能,心里头郁恼至极,气急地箍她在怀,动|情深|吻,并故意说了那些凌厉的话,想要断了她不愿与他再有瓜葛的心思,叫她清楚知道,他这一生,是绝不会放开她的。
他原是九五至尊,可将万事攥在手中,这段情,自然也是如此,他将这情锁攥在手里,钥匙也同样在他手中,他不开锁,她就该被秘密锁在他的身边,永远无法离开。
但,仅仅一夜,天地就像是倒转了过来,这桩被陡然揭开的秘辛,像千钧巨石,从天而降,直接把这情锁给砸开了,也砸得他攥锁的手,血肉模糊,无法再亲|密地抚她脸颊,拥她在怀。
她像离笼的雀鸟,终于得见天光,迫不及待地飞离了他的身边,寻到可依靠终身的参天大树,天下万树,他都可砍可锯,再怎么高耸入云,也能叫它轰然倒地,叫她无法依靠,回到他的身边,唯独这一棵,他不但半点枝叶也不敢动,还得好生照顾关怀,生怕它有一点损伤,生怕母后身心不快……
皇帝心中郁气翻涌,却又无法发|泄,不能在母后面前流露半分,这一路走来,简直快要憋闷死了,越是看着她与母后亲近,心里头,就越是气堵难受,攥手成拳,置于唇边,重重地咳了咳。
这几声咳,终于让只顾着与她笑语的母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侧首看向他,关心问道:“可是嗓子难受?难受得厉害吗?是痒还是疼?依母后看,你不仅仅是累着了,大概也冻着了,传太医看过没有?”
终于得到母后关怀的皇帝,含笑回道:“只是有点不舒服,没有大碍的,母后别担心。”
他话刚说完,就听她在旁淡声道:“陛下的龙体,担着江山社稷、百姓福祉,但凡有半点不适,都当及早传召太医,回宫静养。咽喉疼痛或是风寒发热的前兆,陛下去年冬天,因为风寒病躺了十来日,若今年刚开年就又染上了风寒,再躺上十来日,不仅陛下您本人吃苦头,外头或会民心浮动,传陛下您年纪轻轻的,却龙体欠安呢。”
皇帝听她这长篇大论的“漂亮话”,表面冠冕堂皇,像是在关心他的龙体,实则怕是巴不得他多“欠安欠安”,再多病躺几个“十来日”,言下之意其实是在赶人,叫他别再跟着她与母后,回建章宫凉快去!
他偏不!!
皇帝正要说话,却听母后附和她道:“是啊,阿蘅说得对,皇儿你别跟着我们了,快回宫叫太医瞧瞧,吃剂药好生静养,别把小小的咽喉痛,给拖出病来,快回去吧。”
“漂亮话”谁不会说,皇帝暗瞥了她一眼,嗓音恳挚地对母后道:“儿臣平日朝事繁忙,总觉陪伴母后的时间太少,常为此心怀愧疚,开年朝中无事,儿臣得闲,且让儿臣多陪陪母后,尽尽孝心。”
他自觉话说得很好,然而母后闻言笑道:“母后有阿蘅陪着,不用你陪,你快回宫去吧,召太医看看。”
皇帝一噎,坚持道:“只是嗓子略微有点不舒服而已,缓缓就好,儿臣身体强健,不会有事的,请让儿臣随侍在旁,尽尽孝心”,说罢见母后还是有些犹豫,又放低嗓音,似有委屈道:“母后难道是觉得儿臣在旁碍眼吗?”
太后听皇儿这样说,像个吃醋的小孩子,也是无奈,只得笑着道:“母后知道你孝顺,只是怕你生病,外头天寒,你既要跟着我们,那就别在外头吹风了,省得喉咙越吹越痛,咱们一起进间铺子,暖和暖和。”
太后说着目望向一间书铺,要往那里走,但她手挽着的年轻女子,却驻足不动,像是十分抵触那里。
这一路,阿蘅事事都顺着她,还是头次如此,太后奇怪问道:“怎么了,阿蘅?”
温蘅微垂双目,回道:“那间书铺,我去年来时去过,很不好。”
太后不解地问道:“哪里不好?”
温蘅道:“店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