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哥儿却没多停留,背着她去了北面城墙脚下。金兵所剩无几,比蒙哥儿还高出一头的蒙人,正大步跨向北城门,一斧一落,将那阻碍的金兵杀尽,回头却大喊着对着蒙哥儿扬着斧头。
蒙哥儿似是点了点头,步子沉稳飞快朝着城墙上去。有几个金兵做挡,看他背着个女人,该是要被拖累。斗着胆子上来一搏,却不出意料纷纷被他放倒。
凌宋儿此时却是不怕了,这些金兵都是木南的仇敌。杀了多少木南将士,如今就该全要回来。
被他背着冲上城墙,又跟着他飞身上了城楼屋顶。
黄沙停了,夕阳在天山边洒下最后一抹余晖。
凌宋儿不知他想做什么,却听他一声怒吼震天动地,朝着城墙下黑压压的大蒙军队,一把举起来手里那颗还滴着血头颅。
完颜修就这么被他拎着头发举在城墙之上,那涨大胡渣子的脸,瞪圆了眼睛,缓缓旋转着朝着凌宋儿看了过来…
凌宋儿直觉的皮毛肃然,身子还虚着,这一吓,双眼一合便不知世事…
觉识消失的一瞬,她听到大蒙人在城墙下震人心肺的喊声。
“赫尔真!巴特!”
“赫尔真!巴特!”
……
眼前缓缓落下了帷幕,梦中却回到了她刚出建安和亲那日。
官道两旁青山绿水,雀鸟还在树上鸣得动听。马车缓缓前行。芷秋坐在一旁,给凌宋儿方才绣好的香囊钉珠。
可卡先生在马车外,写着他的游记,边教着凌宋儿说蒙语。
“可卡先生,他们蒙人是怎么夸人的?你都教教我。不免到了大蒙,什么也说不上来。”
可卡先生翻着手里的本子,“女人么,夸人乌云琪琪格。”
“男人么,便夸他们巴特,那是勇士的意思。”
一觉下去,昏昏沉沉,梦中时光参差。
她忽而回到了木南,四月苏杭,柳绿红墙,南国春意妖柔动人,她变成了儿时模样,绕在母后膝下,又被父皇一把抱在肩头,口里含着清甜的桂花糖。
忽而恍惚去了金山镇,古道乱世,却生机盎然,一晃眼她便已然徐娘半老,嫁了个贾商,生了一双儿女,开了间小客栈,天伦齐乐。
忽而跟着可卡先生去了威尼斯,支着船舶,在水和城之间漂泊,一身西洋蓬裙,倚在船头,流利的威尼斯方语,借问着岸上正作画的男子。“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
再睁眼,才忽的回到了现世。自己竟是在马车上。嗓子眼儿里火辣,咳嗽两声,便是割着疼。
“公主你可算是醒了。”芷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凌宋儿额上被她拿着温热的手绢擦了擦。才发现自己还发着热。
马车走得平稳,小窗帘子却是拉下来的。
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凌宋儿刚要起身坐坐,芷秋便来扶着她。
“公主,我们刚从定北城出来。你可是睡了整整一日都没醒。本来蒙哥儿说想等你醒了再走,可定北城之前战乱,没留着什么好大夫。这才只好说着先带你回去部落,好给你找人看病。”
凌宋儿咳嗽着两声,“部落?”她隐隐猜到了大概,却还没被人挑明。赫尔真的名字,那金狗完颜修提起过,阿布尔大汗的次子…
凌宋儿虚弱开了口。“蒙哥儿本名是叫赫尔真么?”
“嗯!”芷秋答得顺口,“还是那天蒙人挖了条地道进来地牢,我和可卡先生才知道。蒙军的人都叫他赫尔真,听闻就是我们要嫁去的大蒙汗营的二王子。”
“也不知为何,当初会被卖了奴隶…”
“我还听人说,蒙哥儿举着那完颜修的头颅,上了北城门楼,把那些金兵都给吓尿了。蒙军气势大涨,城门不攻自破的!”
凌宋儿边听着,边挑起来一旁小窗帘子,看了看外头。
昨日风沙过去,今日晴朗天青。马车走得平稳,是因身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这景致看得她几分安心,芷秋却忙一把抢来帘子捂上了。“公主还在发着热,怎的还好吹风?”
芷秋说完,递上来个马奶袋子到了凌宋儿手上,“这路上是没得热水了,公主先喝些这里的。他们说晌午便能到部族。”
凌宋儿接来喝了两口,忽的想起来什么,“我的玉枕和烟枪呢?”
芷秋忙在一旁翻出来包裹递来,“蒙哥儿都给你拿好了。”
凌宋儿翻开来,玉枕,龟碟儿,烟枪,一样不差…这才好安心。
有人敲了敲马车门,是可卡先生,“公主可是醒了?”
芷秋开了一小条缝,不敢让风多透进来,对外头可卡先生交代着,“刚刚醒了,可卡先生,能不能问问还有多久能到?公主还在发着热。”
一把声音传进来马车里,不是可卡先生的。凌宋儿认得出来,是蒙哥儿的。
“一个时辰便到。”
芷秋合好门才来伺候着,“公主再躺躺?这草原的路再是稳当,也得当心着。本就伤寒着,再颠簸起来,怕是会难受。”
因还发着烫,凌宋儿眼里也热乎地紧。由得芷秋扶着重新躺了回去,盖好羊皮毯子,眼皮便开始打架,睡熟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芷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醒醒,到了部落了,我们回营帐休息吧。”
凌宋儿懒懒睁了眼,马车真是停了。这才撑着身子起来,被芷秋扶着下了车。虽是天晴,草原上的风却是不小。芷秋挡着在她前面的,却也挡不住什么。
一袭白色羊毛领子的斗篷被送来面前,芷秋抬眼看了看,是蒙哥儿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