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宋儿看在眼里, 只拉着她手回来,细声提醒着, “便就算见到了故人, 这里还是圣宴。该有什么话,我到时候让太子哥哥给你约一回人家。”
芷秋点头,见得凌宋儿裙裾上的瓜瓤,忙袖口掏出来帕子,小心给她清理。
正座上凌扩起身宣了开宴,举杯与百官祝词, 道是为西夏誉亲王到访接风洗尘。百官齐贺,一杯酒毕, 众人落座回来。
凌宋儿忽的听得坐席对面咳嗽声, 不是别人, 是史相。贺勇一旁伺候, 递上来帕子。只见得史尔元咳着重痰, 喘息不已。凌宋儿心中几分痛快, 看了眼一旁凌昀。凌昀只案下举杯,对凌宋儿祝酒。
凌扩问候几许,史相只道伤风, 顺道又告了两日早朝的病假。
凌扩自安慰了几声,准了假。方才说来西夏使臣和亲一事。“誉亲王此行前来,求与我朝和亲,好联手扛金,增益商贸。朕亦觉甚好。”说着,对陪坐在一旁的贵妃小声耳语,方才见得三公主凌婉起了身,走去了令公案前。
凌宋儿坐席间,由得芷秋添着茶水,却继续听着父皇说话,“今日早朝完,朕便已和贵妃商议,该由得三公主凌婉出嫁与你,和你共回西夏为妻。不知誉亲王,看小女可还喜欢?”
话毕,芷秋壶中水尽,忙要告退,去添些热茶来。却是被凌宋儿一把拉住了,“你且先定定坐好。”
凌扩和令公进来之时,凌婉便已然躲在李银枝身后偷看。见得那令公却是一身清雅贵气,便已然动了心。若真要嫁给这般美男子,就算去到西夏,也能相依常伴,该多是好事。
眼下,凌婉微微抬眸,嘴角翘着,对令公一揖,“誉亲王吉祥。”
令公先是对凌婉拱手一拜,方才看向坐上凌扩,“多谢皇上。”多是谢礼的客套话,说了半晌,却听得一旁凌宋儿起了身。
“父皇,贵妃娘娘。宋儿身子有些不适,怕是不能陪父皇饮酒了,只好先和驸马回宫了。”
一旁芷秋跟在凌宋儿身后,同和凌扩作礼。
未等得凌扩开口,贵妃却是笑了笑,“西夏使臣前来,长公主便要走了,本宫可听说过的,大驸马方才西夏打了胜仗回来。该不会是大驸马和这誉亲王有什么过节吧?”
蒙哥儿自是随在凌宋儿身边的,听得贵妃有意为难,只道,“我和令公却是交过手。不分伯仲,可大蒙已和西夏结为盟友,一同抵御金人。令公与赫尔真是友非敌,和木南一致。”
蒙哥儿说着顿了顿,“只宋儿近日忙着照顾九公主病情,又顾着我身上的旧伤,辗转东宫和慧安宫之间,身子却是不好。她既是乏了,赫尔真请父皇,让我带着她回去歇息。”
凌扩只对李银枝摆了摆手,“宋儿这阵子却是操劳得紧。你且莫为难她,让驸马带着她回去休息吧。”
凌宋儿这才又和凌扩一拜,方才带着芷秋从偏殿里头出来。夜色浓重,芷秋手里还挑着灯笼,凌宋儿却是走在她身边扶着的。小声作劝,“你可莫要计较,就当那日在黑水城里,已是最后一别。如今相见,不过是个陌生人,又有什么可伤心的。”
“我只是没想到,他们西夏方才平了战乱,就有心思来木南求娶公主。那令公还不止是武将,原也是西夏亲王。”
蒙哥儿一旁接了话,“该是和金人反目,方才急着求盟国支援,不莫孤军奋战腹背受敌。”
凌宋儿又拉着芷秋说,“你可听到赫尔真说了,该都是为了国事。”想了想她又觉不对,“算了算了,是不是国事,都和你没关系。且莫想着那薄情人了。”
芷秋却是收了收鼻中抽泣,笑了,“见公主比我还紧张着,我可都好了,便随他吧。”
凌宋儿拉着芷秋,蒙哥儿护着二人走在身后。便要往和盛园外头马车去。身后却传来令公声音,将蒙哥儿喊住了。
“赫尔真。”
蒙哥儿转身回来,见得令公寻了出来。才是拱手为礼。凌宋儿方才扶着芷秋转身回来。却听得令公对蒙哥儿说道。
“不想还能在木南见着赫尔真和公主。还有…芷秋。”
蒙哥儿却也听出来他话中几分用意,见他目光流连芷秋身上,才抬手扶着凌宋儿后背,“我陪着她回来省亲,确是难得,在此还能见到令公。”说着又直将凌宋儿的手牵起。“公主身子不适,我且陪她去马车上歇着。和盛园东边有处小亭,私密得紧。芷秋便留给令公,一会儿,送来门前马车便好。”
令公无言而笑,忙对蒙哥儿一拜,方才望见提着灯笼那人仍是不敢抬眸。
凌宋儿却是被蒙哥儿生生拉着才出去了园子。边走边是埋怨着他的,“你还让芷秋见那薄情人做什么?徒让她伤心罢了。”
蒙哥儿只叹着气,“到底令公追了出来,该是有话说。儿女情长,最忌相互猜忌,只得让他们说清楚些。不好么?”
天气闷热,凌宋儿心口也拧着脾气。只被他扶着上了马车,方才捉起来车角里的团扇打着,散散闷气儿。方才被他劝了回来,“到底该让芷秋自己做个定,你着急也是无用。”
芷秋还怔怔立在原地,手中灯笼手柄,拧得差些蹭了皮。却听令公道,“要不,还是去方才赫尔真说的小亭说话。”
芷秋没回话,只提着灯笼走去了前头。和盛园里,她比他熟悉,自然认得路的。
小亭四周绿意葱葱,多有矮树丛花,便能挡着些视线。灯笼被芷秋放在亭子一角,她方才回身回来,对令公垂眸一揖,“多日不见了,令公身上的伤可好全了么?”
“中兴府家中养了数日,已然好些。多谢。”令公要抬手扶人,却是被她躲开。芷秋自己起了身。他只觉几分生疏,约她来相见,原是有话要说的,此时却不知说什么的好。
芷秋仍是低着眉眼:“那便好。”
“我出黑水城那日,听闻长公主说你病了。可还好么?”
芷秋只往后退了退,“不过是一时风寒。好了。”她却是忽的笑了笑,“芷秋还未恭喜令公,要娶三公主和亲去西夏了。该是好事,日后西夏木南交好,商贸上或也能惠及大蒙。芷秋陪着公主在大蒙,该要享令公的福了。”
“我承蒙西夏皇恩,来这里确是为了和亲的事情。”令公见她冷淡,便也兀自叹气,坐去石凳上。又指了指对面的一张石凳,“你我以往常常同桌相待,不必那么见外。坐吧。”
芷秋却是立去了亭子一角。没应他的吩咐。
“那时候在黑水城,令公是敌俘,芷秋侍奉,自是没讲太多的礼数。可如今在木南,令公是上宾,西夏亲王,芷秋只是婢子,自是要守规矩的。怎可和令公平起平坐。”
令公只怔了怔,只叹气道:“那也罢了。”
却又转了语锋:“你这段时日可好?”
“回令公的话。公主待芷秋如同姐妹,能伺候在公主侧,是芷秋的福分。自是好的。”
他只觉话中相隔着些间距,又说得□□无缝。“那也好。”
“我自回去中兴府中,便在家中养伤。得来你那香囊,尝尝带在身边,那牡丹花香,凝神定气,我很喜欢。只是如今味道已然淡了。里头花瓣儿都做了花干。你可还有新鲜的,与我换上?”令公说着,腰间取下来香囊,递过去她眼前。
芷秋见得那熟悉针法,将香囊接了回来,却道,“既是淡了,那便弃了吧。令公伤也好了,该也不必再用。日后,这些事情,该由得三公主打点的。不莫让芷秋越俎代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