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北京上大学之前,谈天要做的事就是考察柯师傅的为人。柯师傅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人长得很敦实,因为常年在油坊劳作,身体十分结实,他的性格十分内向,见到女人容易脸红,加上家里条件也不好,到了四十岁都没娶上亲。
柯师傅是陈赞家里请的第二个常驻的工人,第一个自然要算是谈天妈妈于碧莲。人们和柯师傅熟悉起来之后,便开柯师傅的玩笑,说老柯和于碧莲都在陈家帮长工,又都是单身的,不如你们凑成一家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柯师傅便留意上了于碧莲。因为陈赞坚持用五谷杂粮喂鸡,他们家的鸡一直都是用玉米或稻谷喂的,饲料大袋大袋的都堆码在目前闲置的油厂仓库里,鸡场这边因为场地限制,只存几天的量,这边的饲料一用完,于碧莲便要去油厂取饲料,柯师傅便会帮着搬饲料,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
于碧莲倒是没往那方面想,自己三个儿子正有出息着呢,干活劲头十足,哪里有工夫去想自己的个人问题,对柯师傅的好意,也只是觉得这人不错而已。
这天谈天拉着陈赞去油厂,时值午后,天气正炎热,人们吃了午饭都在阴凉处休息打盹。陈赞和谈天进了油厂的院子,守门的狗看见是他们,只略抬了一下脑袋便又趴回去了。这是养鸡场出事那年捉来的那两只小狼狗中的一只,一只在养鸡场那边,一只被带到这里来了。
油厂是去年新建的,地址就选在村里早些年修的公社房,因为陈昌隆说了,这个油厂未必就是他私人的,现在大家都种了油茶,大家都需要榨油,将来这个油厂就是大家的。因为这样,大家对厂房选在公家地上没有任何异议,毕竟将来大家谁都会用上。
公社房前面有几棵大樟树,重新修房子的时候,树也没有推倒,都保留了下来。其中有一棵樟树长了七个枝桠,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伞,人们管它叫七星樟。
这棵樟树长了有五六十年了,比一个男人的合抱还粗,但是它的枝桠离地并不高,大概就是两米多高的样子,小孩子们喜欢到这棵树上去摘香樟籽,用它来做竹筒炮的子弹。这事陈赞和谈天小时候也没少干过。
他们进厂门的时候,有几个顽童正举着自制的竹筒炮从里面往外跑,一路呼呼喝喝的,不知道又要去哪里玩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正抱着七星樟的一个枝桠哇哇哭叫,看样子是要下来,但是又有些心怯腿软了,而前头跑了的那几个孩子压根儿就没理会他。估计刚才那几个人都在树上玩来着。
陈赞和谈天正要过去帮忙,只见厂房里出来了一个人,他呵呵笑着,走到树下:“又下不来了?说了让你别爬树,你偏不听。”说话还带点外地口音。
那孩子止住了哭喊声:“柯叔,抱我下去。”
柯师傅看了一下:“你等一下,我去搬张凳子。”这树虽然不算高,但是柯师傅还是够不着。
过了一会儿,只见柯师傅搬了张长凳子,自己站了上去,张开双臂对树上的孩子说:“你先抱着树干往下滑,我接着你,就跟上次一样。”
结果那熊孩子不配合:“我脚软,动不了了。”
柯师傅看了看,只好弃了凳子,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扔了脚上的拖鞋,抱住树干准备往上爬,爬树对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来说,其实还是有点难度的。
谈天拉着陈赞赶紧过去了:“柯师傅,你下来吧,我来。”
柯师傅回头看见是他俩,笑着点头打招呼:“那你来吧。”
谈天抓住树干,脚蹬着树干,蹭蹭就上去了,抱着那熊孩子,让他爬在自己背上,嘴上说:“这么怂,你还上什么树呀?”
那孩子抽了一下鼻子:“我脚上被毛火辣子叮了,又痒又痛,下不去了嘛。”
谈天一边下树一边说:“活该,知道有毛火辣子还上来。”
“我自己不上来摘,他们摘了又不肯给我,我没有子弹。”所谓子弹,就是香樟籽。
谈天轻捷地安全着陆,将背上的小孩放下来。柯师傅过来问:“又被毛火辣子叮了?走,去叔叔那儿涂点清凉油去。”
谈天和陈赞也跟了上去。柯师傅就住在油厂的宿舍里,自己有个单独的房间,屋里摆设很简单,就只有一张床,一个老旧的漆成红色的木箱子,还有一张吃饭的桌子。收拾得还算是整洁,比谈天他师父陈老汉的屋子要干净多了。
柯师傅从床头摸出一个红色盒子的清凉油,打开递给那孩子:“自己抹点。下次莫爬树了,爬树危险,万一跌到手脚了怎么办。今天是谈天哥哥背你下来的,你都没说声谢谢啊。”
那孩子擦了把汗水和眼泪,红了脸说:“谢谢坛子哥哥。我擦好了,谢谢柯叔,我走了啊。”说着一溜烟就跑了。
柯师傅将清凉油小心地盖上盒子,放在床头的席子下,回头对陈赞和谈天说:“你两个来玩啊?”
陈赞笑笑说:“柯叔,油厂办了这么久我都没好好参观过,你有时间没有,带我们参观一下呗。”
“好啊,现在去吗?”柯师傅问。
谈天说:“柯叔什么时候方便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