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邱言做什么?那些卷宗,若被他在上面乱写乱画,留下什么隐患,难免要有麻烦。”
张海、祁进蝉对视一眼,都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有心阻止,他们搬出卷宗,是为了让邱言难堪,逼他退让,并非就真的浑不在意。
这两个人,在邱言到来之前,勾心斗角,为了都承旨的位子,可谓撕破面皮,如今邱言一来,二人立刻和好如初,结成同盟,要将邱言架空。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权势、利益,没有恒定之敌友。
不过,他们之所以敢这般行事,一方面是仗着后台,另一方面则是出于王靖授意。
变法之际,国战又起,本就是大变之局、大争之世,凡有门路的,没有不想着一争的,那王靖也不例外,所以想着要拉拢同盟,又要安插亲信。
其人属意张海,正是源于此处,想着一举两得,未料因皇帝的一点念头,给生生插进了一人。
要是换成其他时候、其他人,王靖就会以皇帝乱命为由,将那任命驳回,毕竟任命官职的事情,也不是皇帝能轻易决定的,要经过两府、吏部的认定,至于会不会因此恶了邱言,却不是能多想的了,世事难以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可邱言挟大胜之势而归,本就有军事之能,入西府也算顺理成章,虽说有赏赐过甚的嫌疑,可赏赐的额度怎么把握,不是作为当事人部门之一的政事堂长官能过问的,权力有制衡之道,相应的部门有建议权,但没有决定权,不然还要上官和皇帝做什么?再说了,也还有御史盯着。
不过,上不可改,却可下有所变,经过暗示和默认,张海、祁进蝉知道了王靖的心思,才会如此行事,既是为了自己,也为投上所好。
但他们还是有着分寸的,不会真为个人权斗,置国朝大事于不顾,心里也有一点底线,不是为了国,只为保身,得过且过、偷工减料是一种情形,真弄乱了布置,还是要有麻烦的。
现在见了邱言动作,生出一点担忧,立时就给各自心腹使了眼色。
陈俱和其他几名吏员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是邱言提前抬头,看了几人一眼,眉头微皱:“这车马数目不对,左藏南北库出往北疆三军的第六批物资似有问题,司中可有账本,拿来与我过目!”
他这般沉声一说,陈俱等人只感心头一震,竟被震住,等反应过来,才知里面事关重大,冷汗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他真的看懂了!不对,就算是看懂了,也不可能短短时间里,就发现问题所在,那其中的进出事宜,都经过润笔,没有几年的出入库经验,如何能看得出来?就算是我去看,没有记录、单靠心中默念比对,决计是看不出来的!”想着想着,那陈俱更是心头惊惧。
原来,这卷宗之中,有着亏空。
这也是正常的事,官场行事,每任都要留下财务上的漏洞,下一任也会自觉将帐平掉,以此累积。
至于亏空的去处,自是多种多用,无须赘述。
却说那陈俱心惊之下,硬着头皮道:“这些事情,主要是兵部负责,咱们这边并无账册。”
邱言头也不抬的道:“之前说人手不足,工作落到了此司,如今却说账册还在兵部,真当邱某是好糊弄的?”
“大人,您怕是对那兵部的职权还有不清……”这时,祁进蝉看出了一点名堂,知道邱言找到了发难的突破口。
对于这一点,他同样惊讶,和张海不同,祁进蝉虽也有后台,但本身对这承旨司的事物,还是有些经验的,知道透过那文书卷宗,就看出亏空是何等困难,若邱言只是空口白话,他难免以为是讹诈,毕竟官场亏空古就有之,哪个衙门敢说没有一点问题?
只是,张口就是“左藏南北库出往北疆三军”,而看陈俱的模样,不似作伪,这一下就让他对邱言的看法有了很大改变。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祁进蝉便要用言语推脱一番,想来邱言固是学识过人、能力惊人,但对朝廷的架构未必清楚。
没想到这话才一出口,邱言就回:“我大瑞军务,职分三家,有枢密院、三衙、兵部,枢密院主掌决策,三衙则是安排财政、调动,兵部主管军务文书,那兵部的职方郎中掌地图及其进造事物、驾部郎中主管车马事物、库部郎中武器装备,这些东西,虽然分属兵部,但在枢密院不可能没有存档,你们要是不愿拿出来,那也就罢了……”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竟是对朝廷架构如数家珍,比之刘海、祁进蝉还要条理分明,立刻就让两人大惊失色,暗呼不妙。
对面,邱言已经停下手上动作,扫视众人一眼,将卷宗一推,就道:“上面我做好了备注,送去兵部即可,里面的几处亏空,终究还有问题,但国战当头,不方便自乱阵脚,不妨先行打住,只是不要指望邱某会放过……”
听他这么说,众人先是松了口气,跟着才意识到话中的含义,陈俱等人先是一惊,上前一看,翻动卷宗,果在每条记录边上都看到了批示、备注,更有不少联动之处,透过注释,将几处地方的记录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