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笑了一声,醉醺醺道:“所有人都希望我好好听话,可是顾轻……池塘里的两条氓鱼死了,苍生树也不剩几片叶子了,这座众神殿总有一天会走到倾覆的末路……”
我们也一样。
她可以推算出所有人的结局,包括自己的,却依旧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光阴一点一滴地将他们推向末路。
“阿止容不下我了”,她悲戚地笑了笑,“那人想要的已经不止天帝的位置,他想取代众神殿,真正掌控整个苍生,把天道握在自己一个人的手里……”
“你是说众神殿中真的藏着天道的秘密?”
上邪困倦地闭上了眼,幽幽道:“众神殿下沧海沉浮,戊戌宫中日沉月升……”
这是自上古之时就在仙界流传的话,据说隐藏着天道的机密,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顾轻见她睡着了,也便不再追问,扯过被褥为她盖上,掩了掩被角,眉头深皱地走在床榻旁。
他知道上邪如今陷在死局之中,进不得,退不得,诸天仙家都在盯着她,等她犯错或是等她势弱,只要抓住一丝机会,所有人都会拼尽全力将她推入深渊。
她是天道宠儿,是人间正道。
可世人容得下吗?
翌日。
宿醉头疼的上邪是被帝君殿的老仙侍叫起来的,老人家素来平淡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天帝急召小公子去九霄云殿。”
若是换做旁人,上邪可能会一脚将人踹出去,偏偏老仙侍和自家师祖一个辈分,只得耐下性子问道:“出了何事?”
老仙侍犹豫了片刻,缓缓道:“容小仙君杀人了。”
上邪一怔,眉头深皱。
这事还要从讨人厌的风松道人开始说起,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苍云峰上一窝子尖酸刻薄的弟子,最爱仗势欺人,尤其是容习仁这种身份卑微却入了众神殿的小仙君,旁人眼红得很!
苍云峰的弟子逮着个机会将容习仁围了起来,本打算暴揍一顿,却反被人家杀得片甲不留,不知道领头的弟子和容习仁说了什么,少年杀红了眼,直接捅了那弟子一剑,将人踹下了云端,生死不知。
九霄云殿上,红衣缓步走入时,一众仙家恨不得用眼神将她千刀万剐,容习仁一身枷锁被仙将押着跪在地上,少年气得咬牙切齿,风松道人正在天帝面前悲怒交加地控诉其罪行。
呃不,是上邪的罪行。
“帝君!小公子纵徒行凶,打伤我门下弟子二十余人,又杀了我最小的爱徒,将其尸首抛下仙界,此等人神共愤之举望天帝严惩!为我徒儿偿命啊!!”
有拄着拐杖的老仙家怒瞪了上邪一眼,一副伸张正义的样子,“教不严师之过,这逆徒当诛,师傅更加逃不了罪,容小仙君如此行径也不知有没有小公子在后面指使!”
“是啊,谁人不知小公子与苍云峰不和,这不是明摆报复吗?”
容习仁急红了眼,想起身反驳却被仙将死死按住,“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小师傅何干?”
“呵呵,瞧瞧这狂妄的样子真有小公子的风采!”
“什么狗屁神君,便该废了她的位!”
上邪对满殿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只是走到容习仁面前,淡淡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杀人了吗?”
容习仁低眉,久久未言。
啪的一声,上邪狠狠一给了少年耳光,厉声道:“我教你的都忘了吗?”
容习仁看到她眼里的失望,不由慌了,“小师傅……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是他们出言羞辱你,说……说……”
他咬了咬牙,怒道:“那帮人就群衣冠禽兽,他们藏了你的画像,白日宣淫,还扬言有朝一日定要……定要……”
风松道人脸色一僵,当即大喝道:“闭嘴,我苍云峰的弟子修得清心寡欲的大道,岂容你这小儿污蔑!”
“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中清楚!”
容习仁见上邪不理睬自己,猛然发力,挣开身后的仙将,跪在她跟前,湿着眼眶道:“小师傅,我没有污蔑他们……是那些人该死,你相信我……”
上邪袖中的拳头紧握,缓缓闭上眼,不肯再看他。
即便她信又如何,杀人是事实。
她环视满殿幸灾乐祸、笑意盎然的仙家,冷冷开口,“诸位仙家想怎么罚?”
风松道人难得看到小公子肯低头,心中大快,得意道:“私相斗殴已是大罪,容小仙君又伤及仙士性命,按照天规,当于天道台上受雷鞭五百。”
上邪眉头一拧,冷笑道:“五百?这满殿仙家哪个挨了五百雷鞭,还能活着从天道台上下来?”
分明是想把人往死里整。
帝位上一直看戏的华止终于开了口,轻笑道:“神君大人若是不愿……”
那声神君大人唤得异常凉薄。
上邪仰视金椅上的人,打断道:“谁说我不愿意?我替他挨。”
岁月真是骇人得紧!
那帝服威严的君主居高临下与红衣对视,一如当年小上邪站在玉阶上朝华止伸出手,牵他入众神殿。
华止这人从青涩少年到芝兰公子,脸上始终挂着浅笑,让人看不透,永远一副运筹帷幄、算无遗策的样子。
——似乎一直在算计,或者只是算计了一个人。
风松道人一脸不悦,扯着嗓门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哪有师傅替徒弟受过的道理?你这分明是包庇!”
“对对对,若是杀人者皆这般逃罪,世间哪里有公道可言?”
上邪嗤鼻道:“公道?我以为打在我身上,众仙家会高兴呢!毕竟万一把我死在天道台上,岂不正随了你们的意!!”
满殿仙家脸一阵青一阵白。
华止惬意地支着下巴,笑眯眯道:“那便再加一倍,一千雷鞭,若是小神君侥幸不死,便饶了你徒弟。”
上邪淡淡看向他,无力地弯了弯嘴角,“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