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白一个滚身躲闪开雪椰的子弹,他扑进了自己原本的卧室。他屏住了呼吸,硬邦邦的墙壁贴着他的后背。他悄悄转动弹匣,双手持枪在卧室门的角落。
这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因为卧室不过区区十几坪,一旦雪椰把门堵住,他除了从窗玻璃上跳下去将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而他的腿脚并不是那么灵便。
天色依旧黑沉无比,小区里的几盏路灯颜色银白,飞虫在灯管下曼舞轻快。月色般的冷光从玻璃窗中穿入,一地雪色。
雪椰右手持枪,清丽的容颜上那对眸子眯着,脚步轻慢的像是只狸奴在夜行。
少倾,她重新摸到了爸爸卧室的门口,她站在门口死角处一动不动。
秦少白的汗珠从额际滑下,他知道雪椰就站在门口死角处。虽然她和他都是看似静止的,但两人等待的都是同样的机会,一旦那个机会来临他们将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现在摆在秦少白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退回到卧室的深处,找床为掩体。二是直接和雪椰正面对击。秦少白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他对自己也并非百分之百的充满信心。但他毕竟做了近十五年的特工,心理素质过硬。
秦少白很沉着,但他遇到的是比他还要冷静的雪椰。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秦少白眯起了双眼,他的胸口起伏着。
僵局就是这样突然打破的,也不知道两人中到底是谁先动手,或者说是同时动手?
只见秦少白身体突然前倾,一颗子弹‘啪’地声放出,退出的弹壳‘叮’声落地。
雪椰身躯往后一弯,柔韧无比的后空翻而去。在她处于倒立头朝下的姿势同时一颗子弹从她的手枪中送出,雪椰左手在地板上撑了一把瞬间恢复站姿,她闪到了爸爸卧室旁装饰的一盆巨型盆栽树后。
秦少白被雪椰那刁钻角度的一枪擦到了皮毛,身上的睡衣被弹道划破,小腹部位露出他麦色的肌肤。秦少白忍住不适往门后掩去,呼吸渐乱——雪椰那一枪伤到了他的腹部表皮,殷红血水流了出来,秦少白一手捂住,另一手继续拿枪。火辣辣的疼痛让秦少白意识清醒。
雪椰小脸上露出一丝安静笑意。她知道爸爸已经有些慌乱了,她猜刚那一枪肯定有射中他什么位置。
他以门为掩体,呼吸急促着,又伸手‘啪’地一声朝盆栽射去。
掩护着自己的青花瓷盆栽瞬间分崩瓦解,雪椰迅速往后倒退数步。
紧跟着又是‘啪’‘啪’两颗子弹接连飞来,失去掩护的雪椰面朝子弹往后疾退。那两颗子弹一颗嵌入了雪椰旁的楼梯栏杆中,一颗陷入了墙体。
雪椰在爸爸露面袭击的那一瞬间把枪对准了他的喉咙,又是‘啪’地一枪飞过。
秦少白闷哼了一声,身体急速旋转。
雪椰看穿了爸爸想要再次躲回卧室门后的举动,她毫不犹豫的补上了一枪。那一枪直接将卧室房门的锁击穿,爸爸关不上门了。
秦少白的身体微蜷缩,脖颈上的青筋凸起赫人。他一边疯狂的开枪火力掩护自己,一边从楼梯扶手上滑下了一楼。
‘啪’‘啪’‘啪’接连的枪响一声声击打在雪椰的心头,她默数着父亲还剩下四颗子弹,而自己还有三颗,半斤对八两而已。
一道微风从窗玻璃中徐徐吹来,轻掠过父女二人的面庞。
秦少白从扶手上一跃而起,他翻滚着逃窜进客厅沙发阴影下,喉咙上下激烈的滑动着。秦少白虽然每天都有锻炼好几个小时,但他毕竟不年轻了,左腿还有残缺。腹部上的那道擦伤在火辣辣的叫嚣着,喉咙也渐干涸。
相比秦少白的激动,雪椰异常镇定。她靠在二楼楼梯口墙后,正在调整枪上的观察器。她的手枪不止是加了这个观察器,还额外装了消音器,深夜里听来格外醒耳的枪声其实连二十分贝都不到。
秦少白紧贴着沙发背部,两眼圆睁。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调教出这么个玩意来和自己过不去,但现在这么想无疑是没有一点用处的。
深沉夜色被什么遮住了星子,团团乌云在无声聚拢。
她侧首看了下,天空渐渐被掩的半丝光芒不露,宛若一块质量上乘的亚光天鹅绒。
雪椰眸子突然晃过了丝什么,紧跟着,她轻巧一转身从爸爸卧室中穿了过去。雪椰没有丝毫声音,她直接从二楼窗户攀爬而下,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短短数息后,她魑魅般站在一楼客厅的窗户外侧。
看着爸爸半贴在地面的姿势,雪椰嘴角微勾。没有一点迟疑的放出子弹,只听‘啪’地一声,金属和琉璃的锐响一下子爆开,碎裂的声音切割了空气。
秦少白在那破空声传来时就已经及时转身,但他毕竟负了轻伤,腿脚也没有那么灵便。就算他已经尽力闪躲避开了要害处,但那一枪还是击入了他的右肩关节。
他被子弹的穿击力打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仰翻在沙发另一侧,刚好再次掩住他的身姿。
空气中的水汽聚集着。
突然天边掠过一际亮如白昼的闪电,黑夜瞬间就被撕开个口子。
雪椰那沉寂的面孔在豁然的亮光后闪现,眸中光芒收敛而冷淡,如同深海中没有人可以得到的宝藏。
淡若水色的眸子霎时眯起,她单手一撑,窗框位置翻身而入。
紧接着爸爸一枪从沙发那头朝她心脏飞来。一路撕裂了空气,扭曲了黑暗,像拖着不详尾巴的慧星,呼啸着直冲而来。
雪椰避无可避,索性不再避。她迎头撞了上去,那一枪没有击穿雪椰的心脏,反而是穿透了她娇柔的左肺叶。她没有半丝异状的继续往前冲,雪椰一步踏上了沙发跃起,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秦少白和雪椰的目光终于在空中交汇了,他最得意的杀人机械眼神黯冷,她正持着那黑洞洞的枪落地直戳过来,空气也好像结成了冰。
他将右手的枪切换到了左手,两人同时手枪比向了对方。秦少白是左撇子,双手皆能开弓。
雪椰安静的持枪凝视着爸爸。每次呼吸都令她感到左胸剧烈作痛,就像里面有根烙铁筷子在不停的搅动,让她生不如死。
此时,窗外又是数道闪电惊现,隆隆的轰鸣雷声频频传来。
客厅中对持的二人都没有一丝表情的举枪望着对方,一样的身直如松,一样的后背侵湿了冷汗。
秦少白指尖微微颤抖,他需要狠狠攥住枪柄才能不被雪椰看出异样。他的右肩关节被彻底击穿,窟窿处正浸透着血水,染红了他的高级睡衣。
雪椰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反而更糟。但万幸的是她身穿着纯黑运动服,在黑夜中看来伤口没有那么明显。
此时‘咣’地一声声音忽然传来,原来是客厅里的座钟到了准点时间自鸣。
它还在‘咣’‘咣’的报着时,父女二人已经‘啪’‘啪’两声同时开枪。只见秦少白摇晃了一下,眼前似有血雾蔓延开来。接着他四肢朝天,笔直砸下地板去。
雪椰被爸爸那一枪打的往后飞了几米,她闷哼一声站住了。腥红血水自她的发迹线里流下,侵湿了雪椰的左眼。
她狠抽搐了一下,单腿控制不住的跪地下来,鲜血一滴滴渗进了地板凹槽里。雪椰明白必须强忍,否则她可能将陷入永眠。
眼前的视线已经花了起来,她双手撑地,艰难的喘着粗气。鲜血不停的涌动,她的脑仁似乎要爆炸了。雪椰晃了两下脑袋,这个动作让她颅脑发生震动,她抽搐了一下直接歪倒在了地板。
雪椰固执的单手成爪撑在身下不让自己倒下,她缓缓的,踉跄的站了起来,身子却控制不住打摆子。
原本毫无重量感的手枪此时拿在雪椰手中比千斤铁还要沉重,比这更糟的是雪椰的视力完全模糊了,原本再清晰毕现不过的视物现在只剩一片黑红。
雪椰牙齿‘咯咯’作响着,她控制不住自己要往地板上软倒。但是还不行,她还没能确定爸爸到底死了没有,她不可以这么快失去意识!
她的背影像是一个醉醺醺的酒客,没有一步踏在她该踏的位置。
此时,又是一际轰鸣雷响。先只有几丝雨水飘过,很快就滂沱起来,敲打的玻璃窗毕波作响。
雪椰终于踉跄走到爸爸的面前,她摇摇摆摆的蹲下去,将爸爸左手攥得紧紧的手枪拼命抽出,力道之大让她往后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