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吕成是吃了饭才出门的。
村子不大,跟他们交情深肯借钱的,也就周边这些户人家。
他挨家挨户的走,每家都拎着粮油烟酒——村里人情大过天,做事不能用商业上的那一套来。
真要是讲借钱利息的话,恐怕十有八九要翻脸结仇。
还不如折算成这些平时舍不得的昂贵烟酒,一来大家伙借钱那么些年,他们也表示谢意。
二来,也是有那么个体面在。
不得不说,所有看到这些烟酒的人,脸上就再没有不满意的。
村里头大家的钱无非也就是存银行,死期一年才多少利息?
这些烟酒又值多少钱?
再加上这些都是平时舍不得买的,如今像是白得的一样被人家送过来……
也亏得是吃过饭了才来的,不然吕成在第一家就脱不了身了。
……
小海也跟着一起。
他如今也十四岁了。
在农村,这个年龄半大不小,也该知事了。
家里头借的这些钱,他心里都有数。甚至因为一直在村里,有时候知道的比他哥嫂还更清楚一些。
等到全部的钱还完,吕成手里总共也只拿回来三个借条——当初借钱的时候村里几乎都没有拿借条。
也就是两个数额比较大的,吕成自己心里过意不去,这才执意写了。
漆黑的路上,三人拿着手电筒照着,步伐走得又轻快又雀跃。
小海在身边跟着,这会儿有点儿不太确定的问:
“哥,我明年真要去帝都吗?我听说去外地上学,借读费好高。”
吕成拍拍他的肩膀:
“放心,哥给你弄户口。你好好学习,过了年去帝都就给你报辅导班,你把成绩跟紧就行了。”
小海点头。
“我肯定能行的。”
他在镇上的初中,学习成绩也是数一数二,到大城市心里头有忐忑,也知道肯定会跟不上,但是……他才不怕学习呢。
听他哥说,如今债还了,日子一天天好,去帝都到时候顿顿有肉……
有这句话,他学习肯定更有劲儿。
这几年每个月也就尝那么一两次荤腥,半大小子在学校也时常饿得慌呢。
……
“那……我姐呢?”
他小心的问道——一家人都安排好了,可就是不提他姐,是真的生气了吗?
想起他姐,小海心里头也是万分复杂——他姐高三的时候,每次回家都没断过荤腥。
而他那时候上初中,只要没赶上他姐回来的周末,家里头就还是清汤寡水,老样子。
心里头没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再怎么情绪复杂,到底一家人这么多年,突然莫名其妙大家关系就冷了,他总还想问清楚的。
黑夜里,小海看不清楚哥嫂的表情。
珍珠正准备开口,吕成摸上了她的手背。
她便又不吭声了。
只听吕成轻声叹息:
“小海,我也不瞒你。”
“你姐在那边,一开始挺能赚钱的。一个月能赚四五千块钱……但那些钱她自己留着,你嫂子生孩子,咱妈找她借钱……”
他想起珍珠做的手术,这会儿也咬紧牙根,说不出话来。
还是珍珠深吸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感情不深,没缘分。”
“小海,你姐挺有本事的,写书得时候把我们都写进去了,回头你闲了放松也可以看看。”
遮掩什么呢?
小海从小就懂事,如今十四岁,又不是永远十四岁,迟早要知道的。
总好过他见了自己的姐姐,一点警惕心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