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阙猝不及防地见他掀了幕篱,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玄咫也微微侧目,轻声念着“阿弥陀佛”。更别提流夕那盈盈欲泣的模样了。
但织萝却恍若不见,玩味地道:“你就这么肯定她会因为相貌而嫌弃你?”
“即便我没有坏了脸,她也……放弃我了。”李铉痛苦地闭眼。
这话是怎么说的?连织萝都有些惊讶。
趁着这一众人沉默的空挡,李铉才又机会问一问流夕,“这位姑娘,前几日你说你曾经……军营是何等地方?从不容留女眷。何况在下……的确没见过你。”
“将军为何换了剑穗?”流夕抬手一指那花花绿绿的剑穗,看得织萝又是面上一抽。
粗黑的剑眉慢慢扬起,眉心压出一个“川”字,李铉沉声道:“从前那个……大概是丢在了阴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看着这个与那个还有些相似,便顺手买回来替代。”
想想大半个时辰前看到的流夕的原身,再看看李铉剑上那一枚……单看那从上到下由淡粉过渡到浅紫再到湖蓝、翠绿的流苏,怎么就能说出“相像”二字的?
流夕表情僵硬地略站了会,到底还是现了原型,飞到李铉的剑柄处,与那枚五颜六色的剑穗一道挂好。
李铉惊愕地看了一会儿,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且他就是皇都土生土长的,对皇都盛产的蓝田玉很是熟识,一见那缠丝玛瑙的纹路,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小心翼翼地问织萝,“所以……那个冒充我的人……和她……”
“硬要按照人的辈分来算,便是姐弟吧。”织萝略略扬了下巴,示意元阙告诉李铉此事的前因后果究竟为何。
李铉许久不能回过神,“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我自己的念力,要与我抢人?”
织萝笑而不语。还是玄咫开口道:“若是算念力传承,流夕姑娘才算头一个。至于那位朝晖……也就是如今顶着李公子的身份的人,多半还是承受了穆荧姑娘的念力,李公子的念力,他最多只承袭了一半。”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李铉忽地轻笑一声。
元阙摸了摸头,“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什么了?”
李铉的神色渐渐黯淡下来,却一直勾着嘴角,有条不紊地道:“方才姑娘问我,为何不敢跟她说个明白?我倒是觉得,就让阿荧一直这样迷迷糊糊地,或者是永远不要戳穿真相好了。否则……她只怕是要寝食难安。”
“难道终于找到情郎,她不该欢喜?”元阙更加闹不明白。
“这位穿紫衣的姑娘,”李铉握着剑穗轻轻叫了一声,流夕便应声又化作人形,“姑娘既然时时刻刻与在下待在一处,该知道在下是怎样的为人;如今姑娘又日日与阿荧作伴,也该是看到了她如今是怎样与那个‘李铉’相处的。姑娘我问你……倘若以阿荧如今的模样与我说话,我会是怎样的反应?”
流夕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愣愣地站在那里。
李铉轻叹一声,“阿荧从小与我一道长大,我是怎样为人,她是十分清楚了。我们二人又有婚约在身,她当然知道与我怎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从小邻里亲友、之后上司同袍,不止一人这样说我——古板严肃,不知变通,倔强固执。”
织萝回忆起穆荧与朝晖来买结子那日的语气神情,只觉得明媚娇憨,与千万个在心上人面前撒娇的热恋中少女无异,朝晖对她也是相当纵容的。
是了……纵容!撒娇须得有人买账才能继续得下去,若不然就是单纯地在讨人厌了。
若按照李铉所说,他那样性子的人,只怕是忍不了谁在他那里撒娇卖痴腻腻歪歪的,而他说穆荧是知道如何与他相安无事地相处……那就意味着穆荧与他在一处之时,是不会这样讲话的。
“李公子的意思,是穆荧姑娘已经知道身边人不是……”玄咫微微一惊,一双桃花眼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织萝点着下巴,“看穆荧说话的语气神态,娇憨俏皮浑然天成,毫无作伪的痕迹,想必是天性如此。是不是李公子离家太久,她……”
“不会。”李铉干脆利落地打断,“我去北地,不过一年。但阿荧与我……七岁相识,至今已是十年光景。”
元阙觑准机会,连忙插嘴,“等会,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李铉不想认穆荧是吗?因为她对着替身撒娇了?”
“不是,只是因为……李铉忽然发现,穆荧其实并不爱他。”织萝淡淡地说着。
流夕有些急了,似乎是在劝李铉,又似乎是在说服织萝等人,“怎么会呢?姑娘日日都盼着将军安全归来,中元放河灯的时候,每一盏灯上他都写的是……”
“‘惟愿夫君早日平安归来’是吗?”织萝挑了眉,“姑娘别误会,只是那夜我们也在河边,捡到了被冲上岸的莲灯罢了。流夕姑娘,是夫君而不是……她素日如何称呼李公子的?哦,铉哥,能感受到有什么区别吗?”
流夕想了想,仍旧一脸迷茫。元阙都忍不住问道:“什么区别?”
倒是李铉自己说话了,“她想要的,不过是个能让她依靠的夫君,至于此人是谁、是不是原本定好的我……没有任何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早能写完的,结果有事被叫走,下班又被上司抓去帮他扛麻包,在公交上拿手机敲完的,堵得略晕?_?
第32章 慧剑
安平坊, 永元巷。
叩——叩——
短促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旋即有人在里头应了一声:“谁啊?”
“过路的人, 想讨口水喝。”
“您稍等片刻,水马上就来。”
果真是只过了片刻, 宅门便开了, 在紫衣女子的陪同下, 身着淡黄色衣衫的少女捧着一只盛满水的瓷碗开了门。
“多谢两位姑娘。”光天化日下人就穿着黑衣、戴着幕篱的男子接过碗,却是当着两个女子的面, 从容地掀开障面的幕篱, 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一双水汪汪的杏子眼在幕篱揭开的一瞬便倏而瞪大, 黄衣少女如遭雷击般倒退一步, 颤声道:“流、流夕……”
紫衣女子却淡淡地道:“原来是公子来找姑娘了。打扮得这般掩人耳目,想必是有要事要讲, 婢子还是先回避得好。”说罢, 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流夕!”穆荧急促地喊了一声,但那紫衣女子并不回头, 于是恐惧感瞬间合围,穆荧踉踉跄跄地退到大门之后,抬手就要关门。
李铉轻叹一声,笑得有些无奈, “阿荧, 看见我,你有这么害怕么?我何处如此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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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荧,你想喝卤梅水, 我给你镇好了,快来尝尝……流夕,去请阿荧出来。”后院里,那假的“李铉”捧着搪瓷碗,四下在寻找着穆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