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2 / 2)

似蜜桃 许乘月 2275 字 27天前

“这就是我一直不敢亲自来见你们的原因。起来说话。”李凤鸣打断他,摘下帏帽,随手扔到桌上。

她自顾走到桌案后头落座,双臂搭在椅圈扶手上,望着隔桌而立的玉方,笑意轻渺。

“玉方,储君李迎已经薨逝好几年。我只是李凤鸣。不但现在是,将来也仍是,不会再变了。”

玉方眼圈微红,垂在身侧的手激动地握成了拳。

“属下虽离国数年,但国中大势不可能在这三五年内就出现巨变。只要殿下愿意……”

“我不愿意,”李凤鸣左手扶额,声音浅轻,“玉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按魏国皇室惯例,立储要观其德行、心性与才能。

小孩子没长定,看不准什么的,所以魏国史上历任储君都是成年后才被选定册立。

唯有李凤鸣例外。

她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七岁就有自己的府邸。

不但自己接受着最精心最周全的培养,连将来要为她所用的近随臣属,例如淳于黛、辛茴、玉方、荼芜这些人,都是经过优中选优后被送到她身边,自小由专人栽培。

原因很简单:魏国已连续三代无女帝继位。

这造成魏国女子地位隐隐有倒退的趋势。现今魏国帝党与后党之争,根源就在于此。

可以说,打从出生起,李凤鸣就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沉重期许。

不单后党对东宫倾尽心血,游离于帝党与后党之间的部分孤直纯臣也在等待她长大。

魏帝幽闭她一年多,也没做出正式废黜的决定,最后还网开一面,容她诈死换了身份,以和亲换活命。这绝不是顾念父女之情,也不是全然忌惮后党。

而是怕她被逼到当真彻底心寒,不管不顾地拼个鱼死网破。

“二皇子平庸,六皇子残疾还病弱。阿宁又尚小,至少要等上十年才扶得起来。倘若我如今归魏,登高一呼,必有人应。就算不至于翻天,也能掀起大浪。”

李凤鸣望着紧闭的门扉,恍惚一笑。

“可魏国上下将因此撕裂,陷入民不聊生的混乱动荡,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弥合复原。若运气不好,在弥合复原之前就惹来外敌趁虚而入,我会是个什么下场?”

即便夺得大位,即便最终率臣民守住了家邦,也注定会被钉在青史上遭世代唾骂,遗臭万年。

“或许你觉得我选如今这条路是怯懦。毕竟身后名这种东西太虚幻,只要当事人不在意,它无非就是个笑话。”

李凤鸣感慨地勾唇,笑容洞达。

“可帝王手中权利至高无上,史书评议,已是世间为数不多能约束皇权的东西了。”

玉方怔怔看着她,无言以对。

李凤鸣笑了:“玉方,我今日来见你,就是想告诉你和荼芜,别想些没用的。李迎已死,李凤鸣此生不会再归魏土。不是不敢。不是不能。而是我不愿意。”

若她当真不管不顾杀回去,踩着举国尸山白骨、听着百姓的泣血哀嚎登上皇位,不必等到死后别人来说,连她自己都会说一句,我不配。

要是她率先打破了对史书评议的敬畏,难保她的弟弟妹妹们不会有样学样。

更严重点,后世李姓也将有据可依。

当代代帝王都有充足借口不在乎身后名,魏国会成为什么样的魏国?

她不愿意让自己成为这个恶劣的先例。

*****

“如果你和荼芜心有不甘,还想一展抱负,等我攒够本钱,就带你们去夏国。到时你们尽力去拼个出将入相,我呢,就做我的富商巨贾。记得罩着我点就成了。”李凤鸣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

玉方抿了抿唇:“不行。夏国那姬平君虽是个不错的帝王,但我此生只认李凤鸣殿下一个主君,荼芜也是这样想的。”

若非此志坚定,他俩不会在断线四年后,一看到淳于黛,就毫不犹豫重归李凤鸣麾下。

“玉方啊玉方,你是男子,不要轻易说自己不行。”李凤鸣没正形地笑歪了坐姿。

“既你们还是认我这主君,那将来到了夏国,就更得拼命往上爬。这样我才能安安稳稳地背靠金山,坐拥美男。李凤鸣殿下如今就这点志向了,懂吗?”

相比至高无上的权力,金钱和美男能带来的快乐好像很朴素,但对早已想开并作出抉择的李凤鸣来说,如今的她对后两者更心向往之。

玉方被逗笑,旋即语带试探地发问:“那淮王呢?听淳于说,淮王还算合您心意。到时去夏国,可要将他一并绑了带走?”

“看你这样子,是话里有话啊,”李凤鸣歪头端详他,轻抬眉梢,“想说什么?”

玉方觑着她,谨慎斟酌措辞:“他有没有告诉过您,他近来与福郡王府过从甚密?”

说起来,玉方是被做为密探头子培养起来的,而荼芜则是他的副手。

这两人比李凤鸣她们早来雍京几年,又混在赌坊那种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了解的事自然更多。

再加上如今经营这濯香行,每日打交道的全是被套了话都不会察觉的各府贵女贵妇,这雍京城里真没什么风吹草动能瞒过他俩。

“福郡王府?这个,萧明彻没对我明说,但也没有刻意隐瞒。”李凤鸣无意识地以指腹来回擦过自己的下唇,双颊隐约开始发烫。

玉方又道:“福郡王府、大长公主府、平成公主府、正定伯府,包括廉贞将军一家,如今都已逐渐合流在淮王身边。据我和荼芜几年来的观察,除廉家立场不明外,其余几家都想推动齐国效仿夏、魏,改行男女等同之制。”

所谓蛇无头不行。

福郡王的分量不够,大长公主、平成公主又是女子,在目前的齐制下只能是富贵但无权,能做的事有限;而正定伯只是臣子,不可能有太大号召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