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发青,日薄西山,璀璨的霞光透过槅窗漫进屋中,在周嘉行浓密的黑发上镀了一层淡淡的辉光。
他拔开塞子,倒出药丸,看了几眼,又放回去,塞好木塞。
……
自从九宁怒闯族学后,那帮一肚子坏水的小子彻底安分下来,箭道基本成了九宁一个人的地盘。
她慢慢能拉弓了,每天对着空气练半个时辰。
雪球和她越来越亲近,会主动找她讨要好吃的。
她每天都能见到周嘉行,发现对方仍然和以前一样冷淡。
不过他那人认真负责,教导她的时候虽然话不多,却是真的全心全意教她。
这天忽然落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阴沉,天气慢慢转凉,早晚需要加衣衫。
九宁起得比平时晚一些,掀开罗帐,打着哈欠朝侍女撒娇。
侍女们吃吃笑,端来热水服侍她洗脸漱口。正拿润面的香膏给她擦脸,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啪啪响声。
梳单螺的小婢女惊慌失措地跑进内室:“九娘,阿郎唤你过去!”
准确的说,周百药不是派人“唤”九宁,而是“捉拿”。
几名膀大腰圆的仆妇守在房门外,催促侍婢们赶紧给九娘梳头换衣,阿郎急着见她。
九宁一点都不着急,反正周百药找她不会有什么好事。
侍婢们却不敢拖拖拉拉,帮她梳髻,换上生辰礼的时候新裁的衣裙,送她到正院。
正院里气氛压抑。
九宁穿的是象牙色对襟长袖上襦,外罩一件红地一团娇蜀锦半臂,底下系夹缬缕金柳花裙,脚上便配了一双高头鞋履,刚跨进门槛,就听见周百药隐隐含怒的质问:“你干的好事!”
听阿郎语气严厉,侍婢们暗道不好,忙给旁边的人使眼色。
那人会意,转身去周嘉暄的院子。
莫名其妙被人指着鼻子喝骂,九宁嘴角轻抽,“父亲,不知儿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她话音刚落,正厅里响起一声冷笑。
九宁顺着冷笑声望过去。
声音是从一个年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嘴里发出来的,她头梳高髻,发鬓松散,形容憔悴,怒视着九宁,咬牙切齿道:“九娘,你好狠的心,十郎和十一郎不过是顽皮而已,你竟然下这样的毒手!”
周百药暴跳如雷,“你这孽障!小儿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你怎么能生出歹心,害自家兄弟的性命?”
妇人呜咽起来,“我可怜的璋奴呀!昨晚还活蹦乱跳,一转眼就躺在房里动弹不了……”
她越哭越伤心,周百药的怒气也烧得更旺。
九宁从他们断断续续的指控中理清事情的大概。
十郎和十一郎被床褥里的毒虫给咬到了。
因为两人是睡前被咬的,当时下人以为他们睡熟了,没发现两人的异状,直到今天早上侍婢进房催两位郎君起床去学堂,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们,才闹了起来。
郎中说堂兄弟俩都是让一种带毒的虫子给咬出毛病的,而那种虫子不常见,郎君的房间日日打扫,连蚊蝇都没有,怎么可能出现毒虫?
很显然,兄弟俩这是被人害了。
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九宁,因为她曾当众说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九宁努力克制自己,尽量不当着妇人的面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不过她可不想替别人背黑锅。
这事……是谁干的?
第26章 激怒
妇人收了眼泪, 长长的指甲紧紧攥紧罗帕, 朝周百药下拜,“十郎和十一郎吓唬九娘,是他们不对, 可他们只是闹着玩,没有害人的心思。九娘却用毒虫害我孩儿,虽说大家都是亲戚, 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周百药忙示意旁边的人扶起妇人, 道:“五嫂放心, 此事非同小可, 我绝不会偏袒九娘。”
眼看两人三言两语就要定下自己的罪名, 九宁挑挑眉,对着妇人一叉手,道:“这位婶婶,青天白日的,您是长辈,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诬赖侄女?我这些天没出过门, 更没和十哥和十一哥照过面, 也不知道他们被毒虫咬到了,这事和我有什么相干?”
她顿了一顿, 拉长声音,“难不成那毒虫能和人一样说话, 告诉婶婶是我指使它去咬人的?还是这方圆几里的毒虫都是我养的, 谁被咬了, 都得赖到我头上?”
噗嗤一声,守在门外的护卫低头偷笑。
大人长辈之间说话,向来没有孩子插嘴的余地,周百药和妇人没料到九宁直接反驳他们的话,愣了一下。
半晌后,妇人先反应过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脸色阴沉如水,冷笑着道:“你被蛇吓到了,可以去学堂大吵大闹,说是璋奴他们做的。轮到你头上,你就不认了,婶婶倒要问问你,谁指认璋奴了,还是谁亲眼看见璋奴往箭道放蛇了?无凭无据的,你怎么知道那蛇是我家璋奴带进府的?”
九宁轻笑一声,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婶婶,谁说我无凭无据?十哥和十一哥之前做的那些事,箭道的护卫一笔笔都记着呢!我从护卫那里知道蛇是他们带进府的,才会去学堂找他们,十哥和十一哥做贼心虚,当场承认了。我不一样,我没做过坏事。”
妇人眼神阴沉,“九娘倒是伶牙俐齿。璋奴和十一郎憨厚,没经过事情,不知道他们的堂妹是个厉害人物,非要和你闹着玩,无意间得罪于你,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们这一遭,他们以后再不敢招惹你。”
这是以退为进,说着要九宁原谅十郎和十一郎的话,其实是在暗示她用毒虫报复堂兄弟俩。
周百药铁青着脸瞪向九宁,“还不向你五婶道歉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