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行,棚里全是稻草,一个火星子就能燃起来,到时候全烤熟了。”百里赞摇头。
持盈哀叹一声:“养猪怎么比养人还难啊。”
百里赞表情戏谑地跟着叹气:“是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而麻烦事还不止养猪这一桩,农田都被雪埋了无法耕作,士兵们上午操练,下午就闲在军营里发呆,这人一闲呢就容易出事,有那么一些人闲得憋闷,到城里去逛,免不了和人磕磕碰碰起摩擦,或者纠缠良家妇女什么的,闹得燕州府里鸡犬不宁。
崔绎火得拍桌:“本王忙得焦头烂额,他们竟然还有空在外面惹是生非!真是岂有此理!仲行去传我命令,就说抓到滋事扰民的一律罚军棍,狠狠地罚!”
曹迁带着命令回到军营,就见杨琼也在,面前站着一排人,个个耷拉着脑袋挨训。
等他走近了,才又听清杨琼在说的话,根本不是训人:“夫人说这次的事就算了,她会去给王爷说不罚你们军棍,但是接下来你们几个必须早晚跟着巡城,除非再抓到惹是生非的人,把你们替换下来,听清楚了吗?”
士兵们垂头丧气,稀稀拉拉地回答是,杨琼怒喝:“大声点!”一排人瞬间站直,整齐划一地回答:“是!”
接着杨琼让他们散了,曹迁这才笑着上前来:“还是夫人的法子好,又让他们吃了苦,又长了教训,杀一儆百,比军棍强。”
杨琼也笑着说:“这样一来估计再没人敢去闹事了,大冷天的天天去巡城,够受。”
曹迁眯着眼看了看天上乌沉沉的云,按去年的经验,大雪断断续续要到三月份才会停,在那之前:“不过大伙儿天天憋在营里也不是办法。——你伤好了?”
“差不多了,大夫也说没问题了,”杨琼打趣地道,“可专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曹迁“嗨”地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王爷倒是去说了媒,可人答不答应还是还是两说,不过你放心,真要成了,喜酒肯定少不了你的份。”
二人勾肩搭背地走进军营,闲聊中曹迁说起自己是怎么认识那姑娘的,说姑娘人长得好心也好如此这般,又说自己粗人一个怕配不上人家,就算被拒绝了也没什么,杨琼只不住地说不会怎么会,劝他要有信心。
“哎,话说上次你……”曹迁欲言又止。之前杨琼去救程奉仪的事,其他人或者知道内情或者猜到内情,都心照不宣地不在他面前提这茬,但曹迁一来没弄懂状况,二来也是出于关心,总想问个明白。
杨琼走到演武场边,从武器架上拿了两把木枪,一把抛给他:“好久没动骨头都硬了,来来,咱们切磋切磋。”
曹迁接过木枪,和他一起走下场,路过的士兵看到这一幕,马上冲回营帐里去报信,不一会儿场外就围了一大圈观摩学习的人。
“丢人的事,不如不提。”杨琼长枪一扫,开启战局,曹迁马上腾身跃起,一枪刺过去:“你对程夫人……”
杨琼旋身避开攻势,枪尾一挑勾向他面门,曹迁架住他:“你喜欢她?还是仅仅想要报她的再造之恩?”
杨琼不说话,加快了动作,二人在扫开了积雪的演武场中央转眼间过了十几招,湿润的泥沙被枪尖扫得四散飞溅,沙沙作响。
“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我只希望她过得好,只要她平安,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即将露出破绽的一刻,杨琼果断后掠拉开距离,重新摆好防御的姿势,微微喘气。
曹迁长叹一声,说:“如果你当时杀了呼儿哈纳,也未必能救她回来,兄弟说句不好听的,她落入北狄人的手中,八成早就被……”
杨琼神情漠然,看不出喜怒哀乐,曹迁又换了个问法:“你救了她以后打算怎么做?”
杨琼答道:“送她回京城,和丈夫女儿团聚。”
曹迁说:“如果翟子成不要她了呢?”
杨琼瞬间两眼就瞪了起来:“不可能!他若是那样的人,当初就不会亲自去和呼儿哈纳较量,被打成重伤,还要托人千里迢迢送信到燕州来,求王爷和夫人,程夫人……她看上的,绝不会是那样一个人!”
“就算他不是,翟家的二老又会怎么想?送出去的人又回来了,皇上又会怎么想?京城里那么多尖酸刻薄的言官……”
杨琼怒从心起,提枪就是一轮猛攻,木枪抡得浒浒风声起,招招不留情,曹迁且战且退,到最后被打得连话也没法连贯说了。
场外围观的士兵们仿佛也从空气中嗅到了些不对劲,不再呐喊助威,只默默地看着场上二人拼命一般的搏斗。
幸好还是有人早早瞧出这二人之间的气氛不正常,跑去通知了崔绎,崔绎赶过来看了一眼,顿时大怒:“都住手!”
曹迁早就不想打了,只是苦于无法全身而退才被他一直死缠烂打,听到崔绎的声音,当即收了枪向后退,杨琼却还想追击,被四五名士兵冲上去拖住,缴了枪,才慢慢平静下来。
“小兵们无事生非出去扰民,你们两个也吃饱了撑的吗!”崔绎大步上前去,狠狠一巴掌拍在杨琼脑袋上,“杀敌的时候怎么不见拿出这气势来,欺负自己人倒是横,杨公琪!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曹迁忙说情:“王爷息怒,末将与杨兄弟只是稍微切磋一下,并非有意惹事!请王爷恕罪!”
杨琼默默地转身去了,崔绎又扭头对曹迁骂道:“还有你!场中跪磨刀石,不到一个时辰不准起身,去!”
曹迁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只得也乖乖去领罚。
士兵们抬来磨刀石,曹迁挽起裤腿跪上去,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膝盖像是被成千上万的蚂蚁齐咬一般,火辣辣地疼起来,风明明寒得刺骨,身上却不停地出汗。
杨琼挨了二十军棍,赤着上身又回到演武场上来,推了推他的肩,曹迁往旁边艰难地挪了几寸,杨琼也跪了下来。
二人并肩跪在烈日寒风中,过了很久,杨琼才开口:“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是我不好,不该发那么大脾气,连累你也跟着受罚。”
曹迁倒是豁达,咧嘴一笑,说:“自己兄弟的事,怎能叫连累,是我不会说话,看你每天愁眉苦脸的,就非要问个明白。”
杨琼茫然地望着场外的积雪,喃喃道:“那些可能我也想过,但……与其说不相信会变成那样,不如说……不愿意相信,不愿相信他们会那样对她。”
曹迁喟然叹气:“程夫人是个好人,救过你,也救过王爷的命,只可惜……唉!”
在他们为程奉仪的悲惨遭遇扼腕叹息的时候,身在长遥的程奉仪也正处于人生苦难深渊的最深处。
呼儿哈纳原本在同朝臣商议来年如何对付大楚,忽地接到宫女的报信,当即掀了桌子冲出门去,直奔程奉仪的寝宫。
殿内挤满了宫女和御医,呼儿哈纳大步冲进去,拨开人群,只见程奉仪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神情却是格外的安详,余光瞥见他进来,更扬起一抹冷笑。
御医战战兢兢地跪下把事情的经过上报给呼儿哈纳,呼儿哈纳怒的一脚踹过去:“一群废物!连孤王的儿子都保不住,孤王养你们何用!拖出去砍了!”
侍卫冲进来,将七八个御医全都拖了出去,殿内的宫女也是人人自危,生怕王上一怒之下也把她们拖出去砍了。但呼儿哈纳显然没那个闲心去制裁疏忽的宫女们,他大步来到床边,一把攥住程奉仪搁在被子上的手,怒不可遏地问道:“你就这么恨孤王?拼了死也不愿意为孤王生儿育女?那也是你的孩子!”
程奉仪冷笑一声,失了血色的唇泛白,嚅动着吐出一句话:“那不是我的孩子,那只是个野种。”
呼儿哈纳怒极,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将她打得鼻血横流,宫女们全都被这一幕吓得哆嗦,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