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又回头一看,来路之上看不出什么特别,她自然也无法验证是不是真的有人来过,再回头去看商玦,却见他面上笑意愉快而明亮,全然不是平日里挂在脸上面具似的优雅从容,朝夕心头微微一动,看着商玦这表情片刻,心中那些龙章凤姿绝世无双的辞藻都不翼而飞,她看着商玦,忽然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心中的欢喜,面前的燕国世子卸下尊荣贵胄,仿若坊间小贩三十文的私货卖了三百文一般——占了大便宜!
朝夕银牙紧咬,她既然辨不出商玦所言真假,又拿什么理由来争论,她的确可以去问,可是若真的被人看到了而她还去问,岂非……尴尬至死?!
朝夕狠狠的皱了皱眉,就在商玦以为她可能要发作之时朝夕却只是一拂袖转身走了!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身影一路下了阶梯,商玦笑意更忍不住的从眼角眉梢透出来,他拂了拂胸前微皱的衣襟,快步向朝夕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并非是我骗你,适才真的有人过来。”
朝夕快步走在最前,商玦快步跟在后面,他语声含笑的解释,可这解释委实苍白无力,朝夕心底憋着一股子气,头也不回的一路疾走,商玦笑意更深,“啊,莫非是我看错了?凭我的眼力是断然不会看错的,夕夕,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朝夕脚步不停,看起来好像是气坏了,商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左侧去,转眸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夕夕,你如此模样倒让我以为你在害羞……”
朝夕的脚步霎时间停了下来,她停的太急,商玦差点撞在她身上,于是又轻轻将她一揽,唇角扬的越发高了,朝夕神情严肃的看着他,“你……太放肆了!”
朝夕心中笃定商玦适才十有*是在捉弄她,因此看着他的目光越发深沉,憋了半晌却不知说什么,只这样冷斥一句,商玦一手揽着她肩头一手举起来,“是是是,是我太放肆了,只是你这样怒气冲冲的出去,难免的会让人觉得我们之间生了嫌隙,如此岂非给了别人可趁之机?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可不能给我添乱啊。”
商玦语气温煦,朝夕却听的气不打一处来,她咬了咬牙,“难道我们不是生了嫌隙?你如此……如此行事简直……简直不可理喻!简直……简直是登徒浪子!”
商玦笑意明朗,“是是是,我是登徒浪子……好了好了,你这样若是让蜀王看到了他必定要再准备十个八个贵女于我,你又不帮我,我该如何是好?”
商玦说这话一边将朝夕往自己身前揽,倒好像在诱哄自家闹脾气的小娘子,朝夕气死了,只觉得适才那一口咬的太轻,哪里还会与他站这么近,她一边推着商玦一边还要再痛骂他,商玦却忽然将落在她腰间的手臂一收,“嘘,有人来了……”
又用这一招?!朝夕眉头大皱怒从心起,一把就将商玦推了开,这次她用上了力道,商玦无防备之下被她推的后退一步,朝夕眼神凌厉的斥道,“你以为我会再信你?!”
商玦笑意无奈又宠溺,叹息的摇了摇头看向她身后。
还在演?!朝夕看着他那浑然天成的表演恨不得与他动手!
“世子殿下,二姐姐,你们这是——”
猝不及防的,一道女声在她身后响起。
朝夕气呼呼的表情一滞,整个人瞬时愣了住,她背对着来路,哪里看得到是真的来了人,而刚才情况混乱,她的耳力亦不比平时,竟然真的……真的来人了。
商玦眼底的笑意简直要溢出来,朝夕强自克制,可她面上每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被他收入眼底,他将她的尴尬惊异看了个全,心中简直要乐上了天,她在不信任的人面前从来守礼循规蹈矩,在信任的人面前又是本来的冷傲模样,她何时如此失礼过?!且还被人撞见了……商玦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这一次朝夕没再将他推开……
商玦半揽着她肩头,笑着道,“刚才教了她两招,她在与我试练。”
试练……亏他想的出来,听上去却也还算合情理,朝夕心中微松,换上一副寻常的表情转过了身来,目之所及,凤念蓉带着几位贵女并着另外三位公主一堆人都站在来路之上,却不知是为了寻商玦而来还是为了寻那小兰园而来的。
商玦的话并未完全打消她们的疑窦,几人眼底仍然浮着几分疑惑的看着他们。
商玦又弯了弯唇道,“小兰园就在前面,直走便是。”
也没问人家要去哪里,却是直接给人家指了路,凤念蓉一行人听到他这话真是连不去小兰园都不好意思说了,略一迟疑,只好点了点头从她们身旁走了过去,商玦低头看着朝夕复杂的神色微微一笑,“我们是回去寻个地方坐下,还是继续试练?”
朝夕手肘一抬,一个重重的肘击落在了商玦肋骨上,商玦呼吸一重,可看着她的目光和面上的笑意却是半分微变,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打吧你打吧你随便打……朝夕抿了抿唇心底有些无力,可就算这样今日的他也实在是……朝夕转过头去不做声,脚步一抬就朝前走去,商玦却一把将她拉了住,朝夕眉头一皱,回头怒瞪着商玦。
却不想商玦却道,“夕夕,明日是庄姬公主的生忌,你可要去祭拜?”
朝夕一怔,心底的怒意豁然就全消了。
第098章 心头之好
“阿岑,你刚才和朝夕说的如何了?她怎么说?”
所有小辈都离开了,正殿之内只剩下了孙岑和凤钦,孙岑正煮着茶听到凤钦如此一问,不由的唇角微弯,“公主殿下深明大义,自然是认同的。”
凤钦呼出一口气去,接过孙岑递上来的茶点点头,“这还差不多,孤如此也是为了她,总不能让她去了燕国一点帮衬都没有,只是商世子那里……”
凤钦喝一口茶,眼底现出两分忧色,“只是看商世子的样子似乎并不敢兴趣。”
孙岑眸色微深,又笑笑,“说到底这只是习俗,难道王上真的想让别人分走摇光公主的宠爱?世子殿下那样的人,若是能简简单单被女色蛊惑,也就不是他了。”
凤钦不由的点头,“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今日这一场算是白忙活了。”
孙岑摇着头开解,“王上着急什么,春日宴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世子殿下必定是要来的,总能看到您想让他看到的,今日世子殿下眼底可只有摇光公主。”
凤钦闻言眉心微蹙,“说来也是奇怪,世子对朝夕实在太用心。”
“这样岂不正好?”孙岑笑着看了看外面的景致,“世子殿下对摇光公主用心才好,摇光公主自小流落在外,必定在外面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眼下得世子殿下如此良配,便算是老天爷对她的眷顾,何况如此这般对蜀国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朝夕流落在外多年,凤钦心头不由得一重,说到底,当年朝夕被贬斥离开巴陵还是他下的令,他是朝夕的亲生父亲,不论怎么算这件事他的责任最大,可是当年朝夕命格那般凶煞,朝堂之上一片上奏浪潮,起初他也是护着的,可是后来……
后来宫里鸡犬不宁,再加上南边战败,他一时没有顶住松了口,再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以为送去淮阴就是最好的,那时候钦天监的术士还算过,淮阴位主紫薇之北,能消凶煞之气,他曾想过风头过了便将那一双庄姬所出的儿女接回来,可是到后来,到后来不知怎么就慢慢的忘记了,再然后,就是蜀国战败与赵国,赵国要了朝夕……
先是被贬斥出巴陵,再是当做质子送去赵国,凤钦眼底露出些不忍,可是,可是怎么样也不能怪他,谁让她那时候命格凶煞影响了蜀国的国运,何况她本就是逆生之人,逆生便是不详,凤钦握紧了茶盏,脑海之中却冷不防的响起那日姬无垢的话。
人的命格是极难改变的,当初她的命格凶煞让蜀国动荡不安,那么如今呢?
如今不管朝夕命格多凶煞也不会怎么样了,有商玦在,命格凶煞又如何,可朝夕真的命格凶煞吗,命格凶煞又岂会碰见商玦,还有那幽鹿玦……凤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当年的决定产生了怀疑,他有些迷蒙的看着孙岑,“阿岑啊,当年的事……”
孙岑也看着凤钦,见凤钦这般神色,虽然他没说明白当年的事指的到底是什么事,可孙岑却好像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几乎没有半点迟疑的道,“当年的事王上也是迫不得已,毕竟钦天监言之凿凿,外朝之上又是一片讨伐之声,王上不那般做也不行。”
凤钦听着这话心底顿时舒坦多了,看着孙岑的眼神也越发温和起来,他就知道孙岑是最懂他的,孙岑一边给他斟茶一边又道,“只是妾身如此想,世子殿下和公主心中……”
她这话意味深长,听的凤钦心头一跳,朝夕四岁母亲刚死就被贬斥出去了,虽然她那时候年纪小,可不代表她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了,她心底会不会真的埋下什么嫉恨的种子?凤钦眉头紧皱,孙岑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继续道,“世子殿下不知道当年朝堂之上是何种局面,公主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就只知道是您下的命令,难免的容易产生误会。”
凤钦心头一跳,不由的道,“可是当年是钦天监先测算出了朝夕命格凶煞,外朝又有段祺那一帮外臣上奏,不得已之下这才将他们送去淮阴的。”
话音落定,孙岑还未说话,凤钦的眉头先皱了起来……
是了,那时候就是段祺,段氏牵头,这才有了后面的贬斥,再然后段锦衣成为王后,段氏便更加如日中天,现在想来,朝夕朝暮都是嫡出,若是朝暮还在,凤垣再如何厉害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凤钦眉头越皱越紧,没了一点喝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