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为了私心,为了他深爱的女人和儿子,不惜将过错推诿在我们母子俩身上。他身为人父,身为帝王,可有花过时间在大郎你这个太子身上!他所有的时间,除了政事就是那个女人!”高太后冷笑道:“我不强,我不严怎么活?我不恪守礼法规矩,你能得到两府和朝臣宗室的尊重和支持吗?我不专断,宫变时从血泊中活着走出去的会是我们母子吗?!”
赵璟打了个寒颤,这些话他听过无数遍了,他知道这都是对的,可他真的不想再听。
“我高氏不只是他的原配妻子,也不只是大郎你的娘亲。我是一国之后,一国之母,一国的皇太后!大赵在我手中十年,如何?我从没有过称帝的心思,大郎以为没有臣工上书请我称帝?是我严词痛斥,是我罢黜此人!你呢?只敢躲于妇人身后哀哀啼啼!”高太后走到长案边,看着那玉璜和先帝的两份手迹,气到极点反而平静得很。
“我今日才知道先帝竟然是中毒而亡的,我还以为是被我和两府的相公们气死的!”高太后冷笑着拿起那块玉璜,看了看,随手弃于案上,看向赵璟:“好一个绝世妖妇,我的夫君迷恋于她,行出种种不仁不义之事!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我的儿子也迷恋她,鬼迷心窍,罔顾人伦!甚至连这种长得像那妖妇的村野民女也不放过!”
赵璟狼狈不堪地看向地上缓缓抬起头来的陈素,血涌了一头一脸,耳朵嗡嗡地响。娘娘竟然当着陈氏的面说出他那最见不得人的事。她从来都不管他的脸面,他这个儿子,这个一国之君的颜面,她何曾在乎过?她总是轻而易举地打败他打倒他踩在他的胸口,蔑视着他,将他的心撕得粉碎。
“别说了——别——!”赵璟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嗫嗫嚅嚅。
“陛下宁可信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女也不信生他养他的亲娘?我不妨告诉你,那妖妇郭氏的奸生女,早就死了!哪里又从天上掉下一个女儿!既然敢来兴风作浪,好,宣她来,老身要看看是哪里的孤魂野鬼爬出来作祟!”
赵璟泪眼望向母亲。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他辨不分明。他身为帝王,却活得卑微之极。
陈素麻木地低下头,慢慢地收了泪。难怪当年自己在开封府为哥哥哭诉求情后,竟然会无故被召入宫中见驾。难怪官家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总在看着另一个人。难怪官家时而对自己视若珍宝,时而弃如敝履。难怪娘娘一直以来都厌弃她和六郎兄妹。难怪宫中的旧人都那样看着自己。难怪自己和六郎兄妹那些年受人欺凌却从没人护着她们。听到这番话的她,纵使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恐怕也难有生路。只盼着六郎和哥哥能安然无恙。就算六郎和阿予做个庶民,能活着就好。
若是当年,她跟着那个夜闯禁中的男子离开这个地方,会是怎样?可她那时已经怀了六郎,她不能走,她不能连累哥哥。她甚至从来不知道有个男子会那样对自己。
她只记得他是邻家高老伯收的义子,她戴着帷帽出门买东西时,似乎总会遇到那个高大沉默的少年,她还在犹豫要不要道个万福,他就不见了。有时她家厨房外会多几捆劈得整整齐齐的柴,有时会多几袋炭,她总以为是哥哥备好的,甚至都不会多问哥哥一句。
他后来说是为了她才做了带御器械,他的确是因为探望她才被那人发觉的,才不得已杀死了那人。她不忍心,作证帮了他。今日因为他出了这样的祸事,她陈素恨不来。
外面忽地嘈杂起来。殿门外响起孙安春有些发抖的声音:“陛下!陛下!吴王殿下来报,瑶华宫走水,那位——那位不幸遇难!”
赵棣在外大哭起来:“爹爹!爹爹!五郎没用!火太大,没能救出姑母来!”虽然很快就灭了火,可是人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怎么救!
赵璟闭上眼,极力压制了一下,看向皱起眉头的高太后:“娘娘,你未雨绸缪,你胜券在握,你神通广大!只是你何必?何必这么狠?!怪不得阿毓这许多年一直东躲西藏!她在我眼前,我都护不住她!”
高太后冷笑两声,竟然以为她烧死了那妖女?正待骂醒他,听见外头赵棣大喊:“六弟!你要干什么!你不能进去!来人!来人!燕王闯宫——啊!”
“混账!你胡说什么?闯你娘的头!”苍老的斥骂声伴着一声脆响,一片惊叫。
“定王殿下!您老别动手!”苏瞻的声音响了起来。
赵栩暴怒的声音响起:“我娘呢!娘——!!!”
陈素猛然抬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外奔去:“六郎!不要!六郎!”这个关头,六郎一不小心,就会被诬陷成逼宫!
“我们母子俩的事,稍晚再说不迟。当务之急,是你的好儿子,你舍不得的好儿子,是要来逼宫了吗!!来人——护驾!”高太后撇下官家,大步走到柔仪殿门前。
赵璟挥手让护住自己的四位带御器械退下,慢慢地走到长案前坐下,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高太后镇定自若地站在台阶上,看着苏瞻扶着的老定王正在吹胡子瞪眼睛,一边是赵栩揽着陈素的肩头一身杀气,另一边孙安春搀着正捧着嘴哼唧的赵棣。闯宫逼宫的罪名安不上,不要紧,混淆皇家血脉一样罪该万死!她看向外围躬身行礼的刘继恩和枢密院的朱使相,沉声喝道:“来人!皇城司听令,拿下赵栩!拿下陈德妃。”
赵栩眉头一扬,就要发作,却被母亲死死抱住:“六郎!你舅母还在慈宁殿!”皇城司的人一拥而上,将他们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