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眉头一扬, 霍地站起身来。杜氏已拔出身前禁军腰间的一把长剑, 越过他们,往孟彦弼身后追来的侏儒刺去。她虽没有什么功力,但出身将门, 招式有板有眼,那侏儒倒不敢轻视,一刀转头砍在杜氏的剑身上。孟彦弼的后背因此少挨了一刀。
杜氏手腕剧痛,长剑脱手,转眼那侏儒刀刃逼近。
铿锵一声,刀锋再次转向,劈落破空而来的利箭。杜氏退开两步,又拔出一把了长剑。
九娘再次抽箭上弦,厉声喝道:“快,挡住那两个侏儒,护住孟将军!”
只顾着守护陈素和赵浅予的几个禁军醒悟过来,赶紧绕过只见身影不见人的阮玉郎和孟彦弼,□□斜指,直往那几个侏儒身上招呼。一枝小小竹箭也飞了过来,没等到被长刀劈落,已斜斜落在了一个侏儒脚边。
九娘身旁的赵梣咬着牙又举起手中小弓,上弦满弓,跟着九娘手中箭同时再次飞出。
“别打了——”赵元永满面是泪,高声喊道。可惜殿中一片混乱,无人理他。
婆婆说得对,爹爹他错了,就算得了天下也得不到人心。眼前那个刚刚禅位的幼帝,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模样,竟也不怕死。她们都不怕死,甚至一心求死。
爹爹,别打了,你错了。赵元永喃喃低语,却被阮眉娘揽在了怀里,退到廊柱旁。
“成王败寇!”阮眉娘冷然道:“大郎,你看看为了皇位那无知小儿都敢螳臂当车,天下唾手可得,你哭什么哭!”她看向梁老夫人,想到在洛阳的孟存,不免十分得意。你们个个重情重义,又怎么是无情无义之人的对手。只是郭氏教养出来的赵元永却这么怯懦,实在可恨。
梁老夫人也在不远处看着阮眉娘,心中无限感慨,几十年宿敌,曾因孟三之死也对她心怀歉疚,今日终于拔刀相见你死我活,倒也痛快。想到孟存和孟建,她挺直了背脊。不论出身,无关血统,儿孙们走什么样的路,有什么心魔,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看着并肩作战的九娘和赵梣, “太后教子有方,殿下有勇有义,妾身钦佩。”梁老夫人宽慰道。
向太后手脚还在发抖,却点了点头,低声道:“孟家上下赤胆忠勇,才是难得。”
***
日头慵懒地挂在皇城上空,多少年不闻的急促马蹄声从大内各殿门前疾驰而过,鸽群被吓得呼喇喇地从琉璃瓦上飞起,转了两圈,慌里慌张地没入宫墙深处,在它们眼里,四面八方奔跑的禁军、内侍、宫女十分可笑,但满空乱飞的箭矢却极其可怕。
赵栩和高似来不及等殿前司禁军撞开被皇城司锁闭的皇仪门,直接率领亲卫和带御器械纵身跃过皇仪门,沿着皇仪殿和垂拱殿之间的宫墙上扑向北面的慈宁殿。
刚刚击退了枢密院叛军的孟在,也同样等不及破门,从集英殿的琉璃瓦上飞身直奔慈宁殿。远远的就见到了东面宫墙上的赵栩等人。双方互相看了一眼,不等赵栩的手指向西北,孟在便立即转向,朝着慈宁殿西面的龙图阁天章阁的方向掠去。慈宁殿腹背受敌需同时解围。
赵栩和高似等人一跃入慈宁殿,弓箭班的精兵斗志昂扬,高呼起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震得大殿内的人耳鸣不已。
赵浅予又哭又笑起来,搂着陈素喊:“娘,你别闭眼,哥哥来了,哥哥来了——!”
赵栩和高似劈手夺过弓箭班军士手中的弓和箭袋,不约而同地抽出六枝长箭,上弦,抱弓,满月。
利箭破空声刺耳之极。慈宁殿正殿大门轰然倒了半边下来,瞬间又噗噗噗插满了箭矢。赵栩所带人马一加入战斗,院子里叛变的皇城司和入内内侍省的近百人已死一半,余者仓皇失措地退入大殿。殿内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殿中曹轲和李瑞明正吵得不可开交,被推进来的叛军推推搡搡,顿时衣冠不整踉踉跄跄跌倒在旁。不少官员面上露出绝望之色,谁想得到远在郑州的皇帝竟然已经到了殿外,想起他杀伐决断的手段,纷纷不寒而栗。
贺敏默默取下头上的长平脚幞头,捧于胸前,注视着阮玉郎的身影。妻儿昨日已被他想法子暗中送出了汴京,他自问一心效忠于太皇太后与先帝,意图扭转乾坤,不想竟倒行逆施,成了阮玉郎的帮凶。又或者他心里其实也都清楚明白这位郡王就是阮玉郎,只不过存着利用他扳倒赵栩的念头。
与虎谋皮,自作自受。半世清名,毁于一朝。
两头血战的禁军大喜,拼杀更是勇猛。
阮玉郎一声闷哼,生受了孟彦弼一掌,借力飞向赵浅予身前。紫竹箫连消带打,瞬间已将剩下的三个军士杀了,五指并掌,直落赵浅予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