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陈致暗暗警惕。
过了会儿,便听到门口一阵咆哮声,几个黑甲兵推着一个铁笼到堂前。一只猛虎锁在笼中,虎目狰狞,冲着堂中诸人咆哮。
诸人皮肉一紧,除崔家兄妹外,只有张权面色如常,还大笑起来:“此虎腹瘪如空囊,怕有几日未曾进食。”
崔嫣说:“手下胆小,无人喂虎,委屈了这畜生!”
陈致:“……”不敢喂虎,却敢推车。这些手下胆小得很别出心裁。
张权哈哈笑道:“这有何难?站在笼外,向里抛肉便是,且看我喂来。”
崔嫣懒懒地说:“二哥有所不知。这虎有个怪毛病,喂肉的人一定要进笼子,与它面对面投喂。原先倒有一个,前两日老虎吃得太急,连养虎人一起吃了。”
张权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古怪的老虎,夸张的笑容僵在脸上,一屁股坐了回去。
崔嫣问:“堂中何人敢喂虎?”
堂中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崔嫣又说:“喂虎者,我可以答应他一个愿望。”
依旧无人应答。
崔嫣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酒,缓缓道:“让我退出京城,也可。”
这实在是一枚香嫩可口的诱饵。
年无瑕眼珠子动了动,看向陈致,目光十分复杂,想为国捐躯,又怕捐躯无用,平白耗损了己方的元气。
陈致感慨自己的阅读能力,竟能从微微颤抖的眉头看出了那么多信息。
“我愿一试!”
阴山公站出来。
崔嫣看了陈致一眼道:“阴山公真是好气魄!听闻夫人前几日在城中受了惊吓,看来这天子脚下,不甚太平。阴山公还是谨慎为上。”
阴山公哈哈哈大笑三声:“在座诸位之中,唯我身肥体宽,皮肉最多。便是那畜生发了狂吃我,一顿半顿的也吃不完。但有半条命,我定爬出来请崔公子践诺!”
谈笑间,将生死置之度外。
与其相比,张权出尔反尔之举,显得十分懦弱不堪。
果然,张权脸色不佳。
陈致看够了诸人的面色,施施然地开口道:“阴山公此言差矣!自古以来,龙争虎斗。在座诸人,除了崔天师,唯我有喂虎的资格。”
余人色变。
旧臣色变,是为了陈致将崔嫣推到了“龙”的行列中。
崔嫣手下色变,是因为他将崔嫣也列入了危险之地。
崔嫣冷笑道:“陛下可要想清楚了。畜生无知,可认不出陛下来。”
陈致站起来,低头看他:“有刀吗?”
崔嫣目光如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毫无退缩之意,才腰上解下一把镶了玉石的匕首,递给他。
陈致接过刀,在众人悲壮相送的目光下,走到铁笼前。
猛虎见人靠近,顿时发出警告声。
“肉呢?”
有黑甲兵当即送上肉来,不过是巴掌大的一块,怕是给猛虎塞牙缝都不够。
陈致将肉丢入笼中,那猛虎果然不闻不问,依旧对外狂吼。
陈致盘膝坐下,拔出匕首,割开裤子,然后神情淡定而真挚地割下了自己一块大腿肉……
堂中倒吸气声此起彼伏。
诸人有一半人,都过过刀上舔血的日子,杀人、被杀,都司空见惯,却从未见过有人如此淡定地切割自己身上的肉,就像……在做一道精美的晚宴。
连崔嫣都被震住了。
陈致太淡定了,好似世间事都如日升日落,正常不过。不受利诱,不为名动,江山美人亦无动于衷。他急迫地想要看到对方卸下淡然,惊慌失措的模样。然而,算计了半日,惊慌失措的仍是自己。
看着陈致将自己的大腿肉丢向猛虎,崔嫣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失态地冲过去抓住了那只沾血的手。
“你……”
一段莫名其妙的话电光火石般地滑过舌尖,却一句都没有抓住,就消失了。崔嫣觉得自己震惊之余,有种莫名其妙的无奈感,仿佛早有所料。
陈致努力地维持伤口,生怕不小心痊愈了。
崔嫣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伤口,冷嘲道:“陛下好魄力!竟以身喂虎!”
陈致说:“众生平等,哪有高低之分。”
这话由一个皇帝来说,颇有些虚伪,可是有陈致以身喂虎的举动在前,竟是谁都不敢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