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谁让水师到现在没办法彻底清除江北清军的战船呢。”其实李顺也知道这不能怪水师作战不利,须知道长江两岸的支流众多、河岔纵横、不知名的小河道比比皆是,即便是长江舰队的平底红单船也并不敢随意追击的。“万一遇敌分割了,多少也是损伤。”李顺随口解释着。“虽说如此转运的速度较慢,但靡集成群也有靡集成群的好处,至少扬州、泰州之敌若是半渡而击的话,一口吃不下咱们。”
“马齐这个缩头乌龟他敢半渡而击吗?”钱阚不屑的撇了撇指了指扬州城的方向。“估摸着现而今这位马总督还没有搞清楚哪才是咱们主力的所在呢。”
钱阚的话揭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一次郑军虽然是千帆竞渡,但事实上进攻方向也有主次之分。其中池州大营的四个师两万多人就根本没有过江,以引而不发的姿态威胁安庆、庐江、无为等地五万清军不敢随意支援东线,而长江舰队的龙骧军第四师和东洋舰队的龙骧军第三师又在通州、泰兴、海门厅方向虚张声势,迫使上述地区清军据城而守,无法救援扬州,至于剩下的十八个师近十万人则全部用于扬泰当面,分别自扬子(仪征)、刁家渡(高港区)等处江面迤逦渡江,准备一举解决清军扬州大营的威胁。
“其实我倒觉得,清军主力窝在扬州城并不是什么好事。”李顺却不赞成钱阚的观点。“毕竟扬州是水网地带,攻城甚为不便,清虏又经营有年,若是咱们困顿在城下,外线的清虏纷至沓来,到时候我军就被动了。”
“这倒也是。”钱阚琢磨了一会,表示同意李顺的观点。“还是引出来打的为好,不过,就怕马齐看不清形势,决议以不变应万变,那就糟糕了。”两人正说着,突然岸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欢呼声虽然响彻云霄,但钱阚却听不清到底在欢呼什么,于是命令道。“来人,去问一问,嚎些什么。”
不一会满脸兴奋的马弁从船上旗手那跑了回来:“大人,好消息,拿下扬子(仪征)了。”
“扬子?”李顺到底是中枢下来的,只是脑子一过就拍股而笑。“胡美胡镇孝这小子手脚倒是麻利,这么一来扬州的清虏与西线之敌的联系算是被切断了,等虎卫军再拿下了泰州,那马齐这个老小子就是瓮中之鳖了。”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不过咱们十万大军过江,江南就空虚了,万一江浦(浦口)和六合之敌乘虚南下,这可就是昔日故事的重演呢。”钱阚故作忧心的说着,其实他心里明白,有东洋舰队两个队的软帆炮船在应天段江面上日夜巡航,两地清军绝对没有胆子孤注一掷。“应该让虎贲军第一师继续西进,攻六合、占浦口,威胁滁州。”
李顺一听,顿时乐不可支的跟钱阚开起了玩笑:“听顾雄兄的口吻,怎么现在还是一个统制官呢,我看是大大的屈才了,王上应该至少任命顾雄兄为头等参谋才是,不,不,头等参谋还太小了,孙同佥也得早一日让贤。”
钱阚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李顺,正想反击回去,但见李顺说着说着突然面色凝固住了:“好你个钱顾雄,是不是故意想把虎贲军的弟兄支到西线去打阻击,好不让他们分润攻克扬州的战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阴险的。”
看到钱阚一脸的难看,李顺重新大笑起来:“玩笑,玩笑,不过你小子真应该进参谋厅,可惜啊,你的建议说迟了,参谋厅早就规划让虎贲军两个师开往滁州方向以扫清西线的威胁,你的心思算是白费了,不值当,不值当啊。”
钱阚当然明白李顺口中的不值当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说自己暴露了坏心思却白费功夫有些不值当,但这也是十足的污蔑,不过他也知道这肯定还是李顺的玩笑,所以也配合的板起面孔:“总监军,我以为你是老同学,老朋友,没想到进了参谋厅你就变了个人似的,这等玩笑可是可开的……”
“生气了?”李顺取下因为大笑而弄歪了的铁盔。“兵危战险,从甲寅年入学至今不过二十载,半数同学已经殒命沙场,留下你我寥寥几人,也未必能逃得过这连绵的战火,今日不且尽余欢,日后又何去追忆……”
钱阚没想到李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原本想逗弄的心思当时就淡了,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飘渺起来:“是啊,是啊,弹指一挥间已经二十年了,你我也从稚子变成了中年,可这仗越打越大,不知道何年才能得以太平,或许……”
说到这,钱阚顿了顿,轻吟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李顺也以岳飞的满江红作为回应道。“朝天阙,朝天阙,顾雄兄,你说一期北伐之后,王上会不会代明而立?”
“王上的心思又岂是你我可以揣度的。”钱阚也摘下铁盔抱在怀里。“不过我猜也快了,这几十年,朱家子孙在东宁是什么样子,你我都是清楚的,别的不说,这些年战死的弟兄们在地下也不能同意让其等尸居其位。”
“不管怎么说,朱氏还是前明正统,为了天下的人心,王上总还有些顾虑。”
“人心比得过刀子吗?”钱阚冷笑起来。“清虏以夷狄入中华,凭什么坐稳江山,靠得还不是杀,杀得人头滚滚,杀得江山变色,如此而已。”
“没错,一手拿刀,一手拿仁义……”
“两位大人,”两人正在说着,船上的掌舵走了过来通报道。“刚刚接到寅字首号船的旗号,命令本船作为勇卫军第二师的首船,立刻靠岸上陆。”
军令如山,李顺当即打断了自己未尽的话,飞快的带好铁盔,严肃的命令道:“那就依照都统制大人的命令,立刻靠岸,钱统制,命令你的手下,准备了……”
第315章 北伐(二)
扬州的辉煌始于那位急功近利却因此遗臭万年的君王,然而真正让扬州在一千多年的城市史上始终保持长久繁荣的却是盐,也正是盐商的豪奢才使得这座城市如涅槃的凤凰一样屡屡从毁灭的边缘重生。不过在康熙三十四年前后,扬州的繁华却有些黯然了,随着南方郑军屡屡打击、掠夺、捣毁苏北沿海的两淮盐场以及清廷为了应对江南失陷后出现的财政危机而对盐商横征暴敛,这座昔日夜夜笙箫的城市终于出现了颓势。此后,随着扬州成为郑清双方鏖兵的第一线,担心再次出现“扬州十日”惨剧的商贾、士民纷纷外逃,与之相对的则是数万清军源源不断的涌入,至此,扬州终于变成了一座没有生气的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