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年长诸子远行,国中空虚,郑克臧不方便离京北巡,因此只能通过宫廷画师的《上京行宫组图》以及内外营建部门的图纸来领略天津新城壮观及上京行宫的景物。
看罢这些图纸和画卷,听完两位臣子的介绍,郑克臧便不动声色的挥退了两人,让兴冲冲而来的周、阎二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悻悻的返回各自的衙署,但在两人视线之外,度支衙门会办大臣蔡通和新任都水衙门大臣姚泽培匆匆领旨而来。
“天津城和上京行宫已经建设完毕了。”郑克臧开门见山的向两人说道。“北地的满人、汉奸还剩下三十来万,总不能让他们吃白饭,所以,朕想该是治理黄河的时候了。”郑克臧问蔡通道。“明年再准备一千万贯有问题吗?”
蔡通叫苦道:“朝廷处处用钱,臣又没有点金手,如何变得出来一千万贯,就算砸锅卖铁,明年也最多凑出一两百万贯来。”
“那就说定了,度支衙门每年拿两百万贯出来。”郑克臧并不给蔡通反悔的机会,一口咬死了度支衙门承担的费用,不过两百万贯听其来很多,但要完成黄河综治显然是不够的,因此郑克臧命令蔡通道。“以这两百万贯为抵押,发行黄河治理国债,利息,卿去和四海、通海两钱庄商量,但要保证每年筹募一千万贯。”
蔡通面无人色的应道:“二百万贯,度支衙门咬紧牙关或许能挤出来,可借贷一千万贯日后如何归还?”
郑克臧胸有成竹的回答道:“用改造后的沿黄水浇地偿付本金。”
蔡通急道:“沿黄土地都是有主的。”
郑克臧转而向姚泽培问道:“卿把都水衙门的方略告诉蔡卿。”
“是。”曾经的做过工部都水司郎中的姚泽培冲着蔡通言到。“只武成十五年起,工部都水司就在黄河沿线做了勘测,最终由圣上圣断决定采用地方阻力最小、花费最大、效果最好的方案,即黄淮分流方案,让黄河回过故道,从而彻底解除淮河水患。”
蔡通张口结舌:“黄河走,走山东,入海?”
“正是!”郑克臧斩金截铁的回应道。“朝廷这些年已经迁走了中州、冀南、山东黄河故道沿线的百姓,如今这些地都是官地,整治后发卖是不存在问题的。”
蔡通不解的问道:“不用征地,那为什么要一年一千万贯?”
“因为河堤及基底要尽可能的用水泥敷设,而且此番要趁着有无偿的劳力在,同时修两条入海河道,”姚泽培给了个石破天惊的答案。“每五年让黄河改道一次,期间将清除旧河道之淤积泥沙,如此再加上朔方造林,千年黄河水患将彻底不复存在。”
蔡通终于惊呼起来:“啊……”
第683章 政经
每年一千万贯,听起来是数目极大,然而几十万判罚苦役的满(人)汉(奸)劳工饭还是要吃的,而且要让其维持强度甚大的劳动,再少再少每年总要花上价值十几万贯的米粮;而且开河还得有必要的劳动工具和配套运输的牛马,姑且不说簸箕、扁担、箩筐、铲锹、撬棒、丁镐、绳索、板车等劳动和运输工具的损耗,光光一万多匹普通驮马、曳马的每年马料钱少说也要几十万贯;当然,上面只是小头,真正的大宗开销还是工程材料,别说同时开工两条河道了,仅仅沿着黄河故道开挖,沿线干渠用于调控水量的河闸就少说要建两百来座,一座河闸轻则数千斤,重则数(夏)吨,光光铁料一项,预算就要做到一千来万贯;这还没有算上最花钱的河道底部水泥敷底和两岸钢筋水泥大堤,就算都水衙门能从金洲(苏门答腊)运来相对廉价的火山灰水泥,这笔费用也将是天文数字。
而对于蔡通和度支衙门来说,即便每年拨出二百万贯的经费充当黄河综治工程的借贷利息,也只能以年息八厘的较低利率水平维持四年四千万贯的借贷总量,每四年就必须清偿所有的本息,否则根本维持不下去,好在郑克臧也想到了这一点,愿意修一段河道便出售该段沿岸的田土给债券持有人以维持朝廷信用。
可惜郑克臧算盘虽好,等到蔡通和四海、通海两家准央行联系后,才发现根本借不到钱。借不到钱?这下让度支衙门晕了。莫不是借贷利率太低了?可是拉高了利率,利息支付上就存在问题了,总不能让库房里饿死老鼠的度支衙门上下再勒紧裤腰带吧。什么?利率提到一分五也借不到钱?四海、通海,你们过分了,这是朝廷公事,再说了又不是问你们借钱,而是让你们牵线跟全国两三百家钱庄借钱,你们装什么大尾巴狼,度支衙门还能两号的股东呢,虽然没偿还完购股价款之前不能行使股东权利,但也不能如此敷衍不是。
然而四海、通海两号的主持人却把难处放在了台面上:没错,两号如今并不经营实际存贷业务,可鉴于郑克臧在武成十三年出售两号股权、武成十六年出售太平冶铁场、武成十八年宗藩大借款等一系列重大的金融行动中抽走了市面上绝大多数的银根,导致如今各家钱庄实际存银不足,在可能出现挤兑的威胁面前,华夏朝廷出再高的利息,只怕也无法借到钱。
蹴鞠又踢回了郑克臧的脚下,可得到度支衙门汇报的郑克臧却勃然大怒,他认为蔡通和度支衙门是被内廷经理处给忽悠了,什么抽走银根,市面紧张,简直是一派胡言——武成十三年出售四海、通海两号股权的收益中的绝大部分是花在战费上了,出售太平冶铁场的收益被兵部存回了钱庄生息,刚刚过去的宗藩大借款也多数用在了国内贸易上,市面上绝对不会缺钱,钱庄票号也不可能存在银根紧张的问题——问题的关键还是利率方面,钱业总会显然是想趁火打劫,内廷经理处更是为了分薄宗藩借款的信贷压力在推波助澜。
于是郑克臧把内廷经理处几名会办、帮办直接喊了过来,在郑克臧的压力下,内廷经理处不得不决定内廷每年购买三百万贯的黄河(综治)债券,四海、通海钱庄方面也跟着答应每年各自消化一百万贯的黄河债券,至于剩下的五百万贯,则由两家准央行出面说服各家钱庄以抵押在两家内的开业准备金购买。
事情看似解决了,于是秋后算账的郑克臧便责成盐铁衙门钱业司制定相关条例规范钱庄存贷利息最高限额;又准备命令刑部制定律令限制钱庄、当铺、押行及民间个人实施的高利贷行为。但是四海、通海两家钱庄却通过内廷经理处向郑克臧提出申诉,认为蓄意压低存贷款利率并不符合郑克臧促进工商业进一步发展的要求,反而会导致资金流向利润相对更高的土地投资,从源头上扼杀了工商业的活力。
南宋、明末都是中国经济极度活跃的时代,可以说都触摸到了资本主义的门槛,之所以最终没有越过这个门槛,外敌入侵打断进程是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工商业获利者将所获利润转移到土地经营上,使得继续发展缺乏足够的后劲。对此,郑克臧自然不愿意重蹈覆辙的,但钱庄方面的话明显是误导,就连不是经济学家的郑克臧也知道,低利率对刺激经济的重要作用。因此,两家准央行反对的唯一理由无非是担心利润率下降后,有兴趣经营钱庄票号的人会减少,钱庄票号的相关业务也会减少,进而影响到了四海、通海这两家准央行在准备金等方面获取的预期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