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华很奇怪,问道:“陈师傅,你们农机厂不用机械图,那大家怎么加工零件啊?”
陈金福道:“没办法,我们厂子就没有一个人会画这种图的。我在工厂里的时候,倒是天天拿着机械图来做加工,可是让我画,我也画不了。每次要加工一个什么零件,我就拿纸随便给他们画一个,尺寸对了就可以了。这个三面的图,我也画不出来。不过还好了,我们厂子主要是做配件,都是人家原来的件搞坏了,我们重新做一个。工人可以拿着原来的件来对照,也不会有什么错的。”
林振华道:“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吧?尤其是我们如果要开发新产品,没有现成的样子,这怎么做得出来?”
陈金福道:“林科长说得对,可是厂子里没有人会这个,我只会看,让我讲也讲不清楚,你看怎么办?”
林振华道:“这样吧,我来给大家讲一讲,大家能听懂多少算多少,不明白的地方,以后麻烦陈师傅再给大家讲,你看怎么样?”
陈金福道:“那是最好了,林科长画图画得这么好,给大家讲肯定没问题的。”
林振华也是豁出去了,既然接下了这摊子活,就送神送到西吧。古语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不把工人的素质提高一点,他的振兴永禾农机厂的计划,恐怕也要大打折扣的。
林振华先跑到公社去给朱铁军打了一个电话,要求延长一下假期。朱铁军盘算了一下厂里的事情,觉得离了林振华也能转,便准了他的假,不过强调说,这算是事假,回来要扣工资的。林振华很想大方地说一句:扣吧,有本事你就扣完……想了想,老朱这人其实挺不错的,再说,人家不是准了你的假吗,扣你点工资,也是按规定办事吧。
朱铁军说完扣工资的事情,又问了一下林振华他的排长情况如何,听说林振华是为了帮排长解决生活问题而留下来,便说道:“那你就多呆几天吧,把事情办完再回来。请假的事情,我跟老梁说说,要不给你算成出差吧,你回来的时候,到几个兄弟企业去转一转,取取经什么的,这样回来也好交代了。”
“朱厂长圣明。”林振华拍了一句马屁,便挂掉了电话。
岑右军对于林振华要搞职工培训的事情,是大力支持的。他把这个叫作“大练武”,还专门找了人在厂区里刷上标语。结果,刷标语的人找了半天,找不到一张红纸,便弄了两张白纸写上宣传口号了,远远望去,像是大字报似的,甚是糁人。
为了搞好这场职工培训,林振华也是煞费苦心。他写了一大本培训资料,请公社中学的老师帮着刻成蜡纸,再搁在油印机上印出了100份。岑右军有心说不要印那么多,但林振华说了,好不容易刻一回蜡纸,还是多印一些存着吧。如果只印30份,未来再招了新工人怎么办?
在林振华的培训材料里,包括了一些基本的机加工常识、机械识图方法、安全生产常识等,还有常用的机械加工时要查的表,比如说车床上车削螺纹时候的挂轮换算表,有了这种表,那些文化程度不高的车工就不用苦恼于这些复杂的计算了。
陈金福是懂得这种培训的重要姓的。在他到农机厂之前,工人们的技术都是东一鳞西一爪自己摸索出来的。他到农机厂之后,给大家进行过一些指导,纠正了大把大把的错误艹作。但这种指导,基本上都属于见招拆招,发现了问题就说一句,没有发现问题的时候也想不到。
林振华这种培训,则是非常系统化的,基本上涵盖了工人们应当掌握的各项知识。林振华在写培训材料的过程中,也是不断地与陈金福进行交流,把他的一些艹作经验也写在文中。为了方便工人们阅读,这本教材中间还插了大量的示意图。这些图都是出于公社中学的兼职美术老师之手,林振华为此专门送了她一块欣欣商店专卖的电子表,高兴得那个丰韵犹存的少妇一张俏脸笑成了牡丹花。
培训课是在车间外面上的,那个年代里,单位上最不缺的就是黑板。林振华弄了一块黑板支在一个铁架子上,拿着粉笔一边写一边给大家讲解,所有的职工都裹着棉袄坐在下面听。尽管天寒地冻,但所有的人都没有觉得冷,他们心里热乎乎的,恨不得把林振华说的所有内容都立刻记住。
伟人说过,一旦社会产生某种需求,将比一百所学院更能推动技术的发展。知识的传播,从来都不是由先贤们站在高处振臂一呼而实现的,它需要普普通通的民众从内心产生出学习的动机。
林振华在农机厂的培训就是如此,工人们太缺乏系统的学习了,在实际艹作中,他们深深感到了知识的不足,也知道这种不足给他们带来的障碍。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城里大厂子的技术科长,能够给大家全面地讲一次课,谁不希望利用这个机会让自己的技术上升一个台阶呢?
“林科长,你说的这个三视图,我还是听不懂。”一名工人举手问道,“你在书上画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啊?”
林振华挠挠头皮,开始用手比划起来:“大家看,这个工件,从正面看,是270毫米,大概是这么长,这就是主视图所表现出来的。其次呢,它是圆柱形的,我们如果从这边来看,就形成它的左视图。左视图的这个位置……”
“细叔!”杨文勇坐在下面举起一只手来。
“文勇,有什么事?”林振华皱了皱眉头,他刚才看到杨文勇一边听课一边还在削一个萝卜吃,心里已经有了一些不悦。现在听到他打断自己的话,更是觉得不痛快。不过,他也不会摆什么师道尊严,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严肃的课堂,诚仁教育的要求,没法这么严格的。
杨文勇站起来,举着自己手里的萝卜,说道:“细叔,你这样讲,大家可以听不懂。我拿萝卜帮你削了一个工件出来,你看对不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