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沈初寒回身望来,眉眼微弯,笑意清然。
“我……”宋清欢慌乱间开口,竟连“本宫”都忘了。眼角瞟到宫装一角恰巧勾到竹枝之上,忙伸手去够,“抱歉,裙摆被挂住了。”
今日去长乐宫请安,穿得不可随便,衣衫本就繁复。又兼春衫轻薄,层层叠叠流云轻纱,竟被那密密麻麻的竹枝紧紧勾住,抖了两次都没抖开。
她本就心慌,如此一来更乱了手脚。
沉星和流月刚欲上前,却听得沈初寒温声开口,“别动。”
说着,只见素日清冷似霜的凉国丞相走到宋清欢面前,身子微弯,伸手将被勾住的裙摆解下。一阵风来,他雪白的宽大袍袖与被风曳起的裙摆缠缠绕绕,像极了天边的舒卷流云。
倾下身子的瞬间,鼻端一直若隐若现的那股寒凉清香,有一瞬的清晰可闻。
恍惚间,脑中竟浮现前世种种。
“阿初,你身上熏得何香,竟这般好闻?”她抬眸凝视,巧笑倩兮。
“此香,名唤清欢。”他浅笑,凝视着她的目光,炽热而柔软。
她嘟嘴,“阿初,你唬我。”
他正色,“我并未唬你。此香之名,自有所依。”
“何解?”她歪头,眼眸忽闪。
“此香味清寒,闻之欢愉,故名,清欢。”声音好听得直教人沉醉。
……
“帝姬?”
眼前模糊的景致渐渐清晰,耳边似有人在唤她。
抬眼,是沈初寒。
他的眼神,带了三分关切,三分不解,三分柔和,还有……一分探究。
宋清欢猛然清醒,他们之间,终究是回不去了。
“抱歉。”宋清欢歉意一笑,“昨夜睡得不大好,一时出神,还请沈相见谅。”
“无碍。”沈初寒点头,带着善解人意的笑意,“既然帝姬身子不适,那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墨色瞳底,有异色一闪而过。
宋清欢一喜。
竟是这么容易便能逃脱了么?
生恐沈初寒反悔,忙道,“多谢沈相体谅。”既得了沈初寒允诺,宋清欢恨不得能立马飞回瑶华宫才好,也不欲同沈初寒多加客气。脚下生风,一路疾行,同沈初寒一道走出了竹林。
才出林子,听得前头一阵熙攘。
定睛一瞧,却见一队羽林军正朝这边行来。羽林军取“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负责宫中巡逻,卫守建章宫,与负责戍卫宫城,保护聿帝出行安全的期门骑同为聿帝直属的两支天子侍卫禁兵。
为首之人,一身缇色深衣,左肩处绣有五角星芒纹样的徽识,在聿国,禁军徽识皆为四角星芒,唯有中郎将以上的军职方可绣五角,星芒下方亦绣有各人之名。
不用看那徽识下方的名字,宋清欢自识得此人。
羽林中郎将,杨复。
杨复出身贫寒,却在短短几年就做到羽林中郎将的位置,深受聿帝器重。众人皆当他是寒门贵子的典范,唯有宋清欢,深知他并没有这么简单。前世,他可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这时,羽林军中有人瞧见了宋清欢和沈初寒,上前报给杨复。
杨复抬眼望来,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急急领兵上前。
“卑职见过舞阳帝姬,见过沈相。”
“杨中郎将如此行色匆匆,所为何事?”宋清欢其实已猜到他的来意,却还是淡淡开了口。
杨复看一眼旁侧的沈初寒。
“听说替沈相引路的小太监与沈相走失,皇上恐沈相人生地不熟,命卑职率人尽快找到沈相。”
果然是为沈初寒而来。
宋清欢眉微动。
所谓走失,不过是好听些的说法,分明是沈初寒借机甩开了引路的小太监,只不知意欲何为。父皇心中难免生疑,这才命杨复尽快找到沈初寒。
杨复朝沈初寒行一礼,“让沈相受惊了。”说着,朝后一招手,“来人,护送沈相出宫。”
一名羽林军应声出列。
杨复朝沈初寒一抱拳,沉声道,“沈相,请吧。”
沈初寒抿唇不言,只略一点头,眼底一抹看不透的流光,抬步往前。
刚走一步,他忽而转身,朝宋清欢微倾,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了一瞬,他淡然开口,“帝姬,后会有期。”
说罢,拂袖而去。
引路的羽林军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宽大的袍袖轻摆,清风微扬中如云翳般散开,那清俊的身姿,明明带着拒人千里的凉薄,却把一众羽林军都看呆了去。
唯有宋清欢,眉头紧锁,心中涌上巨大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