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青璇夫人的离奇失踪一直是他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
对于青璇夫人失踪的原因,宫中众人一直众说纷纭。当然,传得最多的,还是说青璇夫人抛弃了他,与别的男人跑了。
他知道这个传闻实在很可笑,可刚开始失去她的时候,他的确怀疑过。青璇夫人妘璃的性子淡然,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就像一株空灵的雪莲,在天地间静静地绽放。
他曾爱极了她这样性子,可在她失踪之后,却又突然患得患失起来。
如果阿璃的淡,只是因为并不喜欢自己呢?
再加上众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流言蜚语,他心中愈发焦躁多疑,甚至把这种不满都迁怒到了舞阳身上。因为——看到舞阳,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阿璃。
除了那张容颜,还有那清冷的性格。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终于退去当初的年少轻狂。这么些年细细想来,直到现在才惊觉当时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阿璃的性子虽然淡,但她对自己的感情,难道自己不清楚,还要去听信旁人的谗言么?一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竟对阿璃和自己唯一的骨肉不闻不问,他便十分自责。
只是,聿帝身上有着帝王惯有的通病,自大,多疑,以自我为中心。
他心中虽然对宋清欢感到愧疚,但始终拉不下面子去主动示好。比起宋清漪的乖巧懂事,宋清欢那样执拗的性格,到底让他不喜。
宋清羽和亲凉国后,偶尔他也会想,若是舞阳这几年没有转性。此次和亲,他会不会最终还是选择舞阳?
一别两宽,再不相见。
自己再不用见到那张肖似阿璃的脸而痛苦,而舞阳,也不必在这宫里因不受宠而过得压抑。毕竟,在旁人看来,嫁去凉国为后又何尝不失为一件好事?
甚至他潜意识里也觉得,舞阳这样的归宿,对阿璃也能有了交代。
只是,幸好……幸好当初他没有做出这个错误的决定。
如今的舞阳,孝顺懂事,又聪慧机敏,让他如何能舍得再让她远嫁?
思绪飘远,一时间感慨良多。
目光再度落回手中的信笺上,沉沉叹一口气。
青璇夫人留给他的这信上,其实并没有写多少话。只有一句诗,几行字。
诗曰: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字云:承麟,当你见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离开你很久很久了。我无法告诉你我离开的真实原因,但你相信,不管我身在何处,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改变。除了你,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绾了,承麟,答应我,如果阿绾有一天拿出了这封信,不管她所求是什么,看在我们过往的份上,请你一定要答应她。
落款:阿璃。
阿璃,若你还在人世,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对么?
聿帝将信笺小心折好,拖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走进了内殿。以往高大的身影,今日看起来竟有了几分佝偻。
*
翌日。
宋清欢留了沉星和流月在瑶华宫,孤身一人,避开巡逻的羽林军,悄悄潜到了未央宫。
未央宫前的光景还是一如既往的萧索,殿前的那株桃树早已花谢,只剩下光秃的枝桠向天际延展,站在树底下抬头,透过密密的树枝,能看得见被分割得四分五裂的湛蓝天空。
果然是秋高气爽。
没等多久,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宋清欢缓缓转身朝来人望去,嘴角勾出一抹笑意,“重锦姑姑,好久不见了。”
“殿下,好久不见。”重锦行到宋清欢跟前,也浅浅一笑。
“姑姑最近可好?”
重锦点头,“奴婢每日还是老样子,倒是殿下这段时间似乎很忙,奴婢便也没来打扰您,还请殿下不要见怪。”
宋清欢不好意思地笑笑,“姑姑言重了,是我没有抽时间来看看您。”
重锦也不欲与她争出个孰是孰非,只笑笑,转了话题,“殿下可觉得流月和沉星进步了不少?”
宋清欢点头,笑着道,“真是多亏姑姑。如今,我这两个左膀右臂是愈发合我心意了。”
“奴婢倒是没有看错她二人。肯吃苦,有天赋,还对殿下忠心耿耿。当然了,也是因为殿下待她们极好,她们才会这般忠于殿下。”
“流月和沉星在我心中,的确早已不是普通的婢女了,姑姑也是,你们都是我最宝贵的家人。”
重锦欣慰地抿了抿唇,眸光微闪,“不知殿下今日约奴婢出来,所为何事?”
宋清欢沉默一瞬,抬了头,“姑姑,我……几日后便要去宸国了。”
重锦微惊,“殿下怎的突然要去宸国?”
“我要去替父皇寻一味药。”她并没有说出自己要找的药是清元果,因为重锦肯定知道清元果是什么,也知道这其中艰险重重。自己去意已决,又何必徒惹其担心?
重锦皱了眉头,似有不解,“什么药材?竟要殿下亲自去寻?”
“药材是其次,我只是想出宫走走,便同父皇提了这请求。”
“皇上同意了?”
宋清欢看她一眼,“我把母后的信笺给了父皇看。”
重锦沉默。殿下既然都拿出了夫人的信,看来的确是决心已定,遂没有多劝,只叮嘱道,“殿下务必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姑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顿了顿,又道,“过几日,宫里可能会有关于我的流言传出,不管大家说什么,姑姑都不用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