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2 / 2)

陆修泽随着匡真李恨声二人一路向着天剑宫的深处走去。

这一路上, 陆修泽注意到,随着他们几人往天剑宫走得越深, 四周的守卫弟子就越少——这显然是不正常的状况。虽说今日的天剑宫大比, 使得天剑宫年轻一辈的弟子不是在守擂就是在打擂,但是如守剑殿这样重要的地方,却不可能因为天剑宫的大比而放松警惕, 可事实上,这处的守卫弟子却是少得可怜!

除此之外,陆修泽还注意到,匡真李恨声这二人,对天剑宫的环境道路竟也是颇为熟悉, 就好像曾经走过无数遍,甚至连一些僻静的小道都了然于胸……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陆修泽心中闪过无数猜测, 脸上却不动声色, 只是在又一次被领入一条小道时刻意露出轻蔑的神色,道:“还没到?”

陆修泽这番话说得轻慢,当即就激得李恨声恼怒起来,道:“你也不用这样阴阳怪气, 随我们走就是了,还是说你以为正道五宗之一的天剑宫, 就真的这样松懈?若不是——”

李恨声话未说完, 匡真就拉了他一下,叫他闭了嘴后,这才同陆修泽赔笑道:“贺前辈, 您别在意,我二哥说话就是不经脑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同他计较了。”

匡真倒是想得开,毕竟他们都跟陆修泽低过头了,面皮什么的压根就没了,那这时再被奚落几句又有何妨?这个时候再讲气节,不但叫人瞧不起,更是自讨没趣。再者说,李恨声也有些大嘴巴,一些消息对于魔道诸人来说虽不是秘密,但也不能从他们口中说出,因此匡真才拉住李恨声,不叫李恨声继续往外抖落东西,只是不断同陆修泽讨饶赔笑,误打误撞地中断了陆修泽的套话,倒叫陆修泽高看了匡真一眼。

——虽然胆小猥琐,心术不正,但嘴巴却比较牢靠,算得上可用之人。

有这个人在,怕是不能从李恨声嘴里掏出更多消息了,于是陆修泽也不再多说,避开守卫,抄小道进了守剑殿,打开密道入口,一路向下。

陆修泽打量四周,只见这一路上,灵石气灯满布洞顶,将四处照得如同白昼,显露出了路上形状各异的立雕,也照亮了洞壁上一幅幅巨大的壁画。

壁画共有六幅,前五幅都刻着上古之时的神话传说。

其中第一幅画,画的是天地初开之时,天柱初成,混沌四散,一半上升,一半下降,最终形成上下两界,也就是灵界与人界;在第二幅画中,灵界与人界各自繁衍生息,然而灵族不满灵界荒凉,于是找到世界岐点,闯入人界;到了第三幅图,数不清的灵族涌出,要将妖族屠戮殆尽,龙神为救妖族,冲入灵族自爆,不但将人界的灵族十去其六,更是使得灵族之首最爱的儿子也死在这场战役中;于是第四幅图中,灵族之首大怒,用尽毕生修为,投出一柄无名巨剑,不但将龙族屠戮大半,更是叫那巨剑直接撞上了天柱,致使天柱将崩,而待到天柱彻底崩毁之时,灵界与人界将再度融为一体,混沌再起,无论是人族还是妖魔,都将不复存在,唯有寿命悠久的灵族才能熬过这场动荡;而在第五幅图中,一位天神现身,搜罗世间三大恐怖之焰,将地火、业火、阳炎同炼,最后更是身投烈火,以性命修为为代价,将三种火焰合为一体,化作世上第四种火焰,修补天柱,使得人界转危为安,而那天神却是彻底消散在世间,再无消息;最后一副图中,则是一个年轻人在荒漠中挖出了一柄巨剑,神色诧异又喜悦地将巨剑举起,金色的阳光从他身后落下,在巨剑上折射出冰寒的光。

在这六副壁画中,前五幅壁画里的内容,乃是流传已久的神话故事,不说是修士,哪怕是凡人,都有所耳闻。只不过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从未有人将这些传说当真,毕竟世上虽有魔族,但所谓的天柱,却从没有人找到过,因此像天剑宫这样珍而重之地把传说刻成壁画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还是将这壁画刻在祭祀之地。

陆修泽看了看一路上立雕上的各种祝器,心中暗自思衬。

而更叫人奇怪的,则是最后一幅图。在荒漠中找到巨剑的年轻人——这又是哪个传说?

陆修泽在脑中寻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符合这副壁画的传说,心中实是诧异,但在陆修泽瞧见最后一幅壁画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密道终点处的门前,没有再多解释的时间,因此陆修泽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看着匡真叩响了门上的丹漆金钉铜环。

“咚!”

如擂鼓般的闷响在密道内回荡,而后,沉重的大门应声而开,露出了里头一站一躺的两人。

“太慢了。”当大门开启之时,那个背对着陆修泽等人站立的人便开口,用他带着轻微嘶哑的声音冰冷道,“你们慢了足足一刻。”

匡真苦笑连连,却不敢直言是陆修泽饶舌才拖拉着他们来迟,只能硬着头皮,向那人连连认错。

陆修泽趁着此时,仔细观察那人,越看越熟悉,越看越诧异,再想到匡真的那句“徐大人”,一声“徐少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下一刻,陆修泽却又看到了面朝下趴伏在地上,气息奄奄的人,神色终于忍不住流露出诧异来。

——原来……竟是这样?!

当年徐怀水从那个假的晖云真人口中问出的……竟是这个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修泽目光落在地上趴伏的那人,唇角翘了翘,露出一个似是讥诮又似是嘲讽的笑来,而那一头,“徐大人”站立在一柄斜插在地的巨剑面前,仔细打量,对于匡真的迟到和道歉都不放在心上,甚至怠懒向他们瞧上一眼,只是向着一旁的祭台一指,道:“守山大阵的阵眼就在那处,你有什么想改的,去做就是——记住,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匡真一听只有一刻钟,不敢再耽搁,满头冷汗,连滚带爬地冲去祭台之上。而也就是在这时,一直趴伏在地上的人终于动了动,抓住了那“徐大人”的脚,气若游丝,道:“停……手吧……”

趴在地上的人勉力抬头,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它是……是你的师门……你怎么……可以……”

“徐大人”身形不动,周身灵气一动,便将地上那人震开,冷漠道:“徐少商,你怎么又忘了?天剑宫是你的师门,不是我的。”

只见地上那人,赫然就是天剑宫之主徐少商,而站着的那人,却是徐少商的兄弟,出身于天剑宫,与徐少商并列天剑宫最出色的弟子,后又因沈清絮下嫁徐少商愤而出走,隐姓埋名拜入神武峰,成为“晖云真人”的徐少阳!

然而多年前陆修泽就已经知道,那时的晖云真人乃是魔道之人假扮,并非是真的徐少阳。既然如此,真的徐少阳到底去了何处?

这个问题很值得琢磨,但陆修泽那时因贯日真君一事,对此事并不上心,可徐怀水却是利益相关之人,更是曾质问过假的晖云真人,那么他对于徐少阳的去处应当有所了解,天剑宫也应该对徐少阳有所应对才是,然而之后数年,天剑宫上下对于叛门而出、后又弃道入魔的徐少阳竟没有半点针对和防备,这才叫徐少阳有时间同寇飞勾结,更是轻易闯入了天剑宫最深处,致使了天剑宫今日的滔天之祸——这般愚蠢与盲目,叫陆修泽如何不笑?

只是见到徐少商和徐少阳二人,陆修泽就已经将这件事猜的七七八八,顿时懒怠再瞧这二人,目光转向了徐少阳身前的巨剑,越看越觉得眼熟,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情绪,似是悲哀,又似是冷寂。

陆修泽摸了摸胸口,眉头微皱,一时间竟是分不出这情绪究竟是发自自身,还是从其他人心中流出,被他所感。

而那一头,在徐少商兄弟二人之间,对话仍在继续。

只见徐少商到了这个时候,依然在试图说服徐少阳,吃力道:“难道……你忍心……毁了……毁了清絮的家吗?”

徐少阳蓦然暴怒起来,咬牙切齿地低喝道:“是我毁了这一切吗?不,是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是你将清絮从我手里抢走,是你毁了所有的一切!从小就是这样——你从小就在抢走我的一切!你抢走了爹娘的注意,让我跌入后山的陷阱,险死还生;拜入师门后,是你抢走了师父的赞赏,抢走了剑诀心法,抢走了大师兄的位置;再在那之后,你不但抢走了宫主的位置,甚至连我的清絮都抢走了……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清絮是我的,我的清絮,她是我的!!你竟然敢连她都抢走,甚至还保护不了她,让她因产子而死……徐少商……你知道当我听到清絮死了之后我在想什么吗?”

“我想杀了你。”徐少阳几乎要咆哮起来,“在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杀了你!!”

徐少商此时满脸血污,但目光却流露出悲悸来,吃力道:“不……大哥,你听我……”

“听?!听什么?听你说不是这样?听你说你从没想过要抢?!呵呵呵……哈哈哈,徐少商,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有多讨厌你叫我哥吗?!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抢走我的一切吗?!”徐少阳分明怒到了极点,但他脸上却露出了扭曲的笑来,“但是没关系,从现在起,我会把你抢走的一切——统统毁了!无论是天剑宫!还是你的宝贝儿子!”

徐少商一震,奋力挣扎起来,道:“不,怀水他……大哥,他……你不能杀他……”

“我当然可以!”徐少阳嘶声笑着,长剑拔出,就要向着徐少商斩下,但就在这时,徐少商的后半句话终于出口。

“——怀水他是你的儿子!”

徐少阳的剑锋在徐少商的额前蓦然顿住,但剑气依然割破了徐少商的眉心。

“你……说什么?”徐少阳瞪视着徐少商,神色僵硬,目光奇异,“你说……徐怀水他……”

徐少商本已伤重,如今又被徐少阳剑气所摄,是以一时间头昏脑胀,几乎要昏死过去,但他知道他此刻是万万不能晕过去的,于是徐少商勉力支撑,一字一顿道:“怀水他……是你……你和……清絮的儿子……”

“他是你的儿子……所以……你……万万不可……”

“不可……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