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恩愣了一下,后知后觉,终于找回呼吸的节奏。
酒肆雅间,房里没点灯,床帐低悬,月光透过纱帐,照进槅窗,依稀能看清房中的大致轮廓。
武三思一定是疯了。
不用和他废话,光是看到他眼底的疯狂,裴英娘就可以确定,这个男人绝对是疯了,威慑恐吓不会吓退他,反而会令他更加癫狂。
她抿紧嘴巴,牙齿轻轻含着舌尖……
“想自尽?”武三思冷笑一声,捏住她的下巴。
一团软布塞进嘴里,裴英娘无力抵抗,含恨扭开脸,不想看武三思满脑肥肠的丑恶模样。
“嫌我恶心?还是嫌我出身低贱,配不上你?”武三思的气息拂在她耳畔,“你落到我手里了,还敢瞧不起我?”
裴英娘胃里一阵阵翻腾,恶心与呕,闭上眼睛。
“看着我!”武三思气极,捏着她的脸,强迫她睁开眼睛,“看看我怎么一点点撕开你的衣裳,怎么强占你,怎么让你尖叫……你现在不是公主了,还摆出这副清高样子给谁看,嗯?”
裴英娘紧闭着眼睛,浑身发颤。她想哭,但是这种时候哭泣不会得到同情,反而会助长武三思的暴虐心思。
她双手握拳,李旦会找到她的,一定会的……
“就是这了!”
楼下响起纷乱的脚步声,马鸣嘶嘶,火把毕剥燃烧。
守卫的人还没吭声,便被金吾卫一个个当场斩杀。
锦袍护卫们簇拥着面色晦暗的男人冲进内院,男人沉默着跃上二楼,一脚踹开房门,睚眦欲裂,双眼几乎能迸出血来。
压在身上的人被人一把拎起,扔在墙角,裴英娘几乎要喜极而泣,泪光朦胧中,看到探进帐中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指间略有薄茧。
光凭这一双手,她便认出他来,哭着道:“阿兄!”
喊出口后,才发现嘴巴仍然被塞着,声音嘶哑,只有无意义的啊啊两声。
李旦阴云密布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他几下挑开绳索,飞快拢住她凌乱的衣衫,取下她嘴里的软布,俯身抱起她,抱得紧紧的,勒得怀里的人低声闷哼也没松手,眼底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郎主,得尽快离开此地。”
看到裴英娘安然无恙,杨知恩捡回一条命,悄悄缓口气,大着胆子提醒。
事关裴英娘的清誉,必须谨慎。
李旦点点头,命人送来一件织锦斗篷,把裴英娘从头到脚罩在里头,拢得密不透风,每一根头发丝都掖进斗篷,才觉得满意,横抱起她,一步一步下楼。
楼下已经备好车驾,为避人耳目,是一辆普普通通的牛车。
杨知恩抢上前掀开帘子,李旦抱着裴英娘上车,帘子轻轻放下,他搂着她不放,双臂还在隐隐颤抖。
刚才不敢松懈,现在找到人了,他才觉得全身无力,一阵阵后怕浮上心头,心里像是被人掏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他找到她了,她就在他怀里,那块残缺的部分一点点被填满,他终于恢复神智,紧紧抱住裴英娘,把恐惧藏进心里。
“郎主。”杨知恩在车窗外道,“该怎么处置武三思?”
“他还没死?”李旦神色冰冷。
杨知恩道:“他还活着。”
李旦慢慢闭上眼睛,旋即睁开,放下裴英娘,掀开车帘,他要亲手杀了武三思。
“阿兄……”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腕上,指尖冰凉。
裴英娘咳喘几声,挣开斗篷的束缚,嘶哑着道,“别。”
李旦的瞳孔急速翕张,冷冷道:“你替武三思求情?”
他差点强占了她!她竟然还替他求情?!
“天……天后……”裴英娘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一个字一个字艰难道,“你…不…能……杀……”
武三思是武皇后的从侄,纵使犯下滔天罪过,也必须先问过武皇后的意思,才能杀他,不然会犯了武皇后的忌讳。
而且,谁杀武三思都可以,不必李旦亲自动手。
夜色冰凉,秋风拂在脸上,凉爽宜人,但此刻只有无尽寒凉。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
她怕连累他,怕他和武皇后因为此事起嫌隙。
可他不需要她这样为他着想。
李旦轻笑一声,揽住裴英娘,一手按在她的脖子上,迫使她仰脸看着他,另一只手拉起她的右手,贴在自己脸上。
裴英娘依偎在他的怀抱里,感受到他身上的狂怒压抑的气息,他的脸雪白冷厉,没有一丝血色,但是她摸到的却是滚烫的肌肤,烫得她一阵心悸。
他牢牢抱紧她,望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英娘,不要把我当成兄长,把我当成一个男人——一个恋慕你、想拥有你、和你共度一生的男人。”
裴英娘呼吸陡然一窒,睁大眼睛。
李旦低头,炙热的吻落在她眉间,平静道:“我必须亲手杀了武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