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们把晚晚想得太脆弱了?”刘寄容惊讶之余开始反思自己,“其实她的咖位比我们想象中的稳固,不过会这么想也是难免的,毕竟她才出道一年多。”
而在她正在拍摄的《清宫穿越记事簿》这边,也有探班的粉丝发现了崔砚的不对劲。
林声晚作为和他演对手戏最多的人,对他的变化相当熟悉,一开始他还演得很过火,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在镜头前比较扭曲,经过导演耐心的教导后,他的演技逐渐圆润环转,只是依然出不了戏,工作人员必须战战兢兢地保持安静,不然他很有可能会用“王之蔑视”投射过来,不得不说,安静后的剧组成员效率更高了,而有崔砚和林声晚两尊演技大佛坐阵,其他演员只得加倍努力,免得在他们面前黯然失色。
潘冷之也是其中之一,本来她还怀疑崔砚是不是脑子瓦特了,动不动就“朕”“寡人”“放肆!”“大胆!”,一开始她还冷笑着怼回去,没想到崔砚气势那么足,大发一通脾气,连导演都制不住,好在他脾气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没过多久便恢复到风平浪静,此后导演还特地找她谈话,希望她能忍让些,拍完给她包个大大的红包。
潘冷之会是这种接受贿赂的人吗?她当然要打听一下红包有多大了,得知那个数字后才“口亨”了一声,“好吧,我就勉强让一让他。”
剧组的人都意识到崔砚的不对劲,不过他们都以为这是他太过努力入戏,一时收敛不了的缘故,没人想到玄学、迷信这方面,就算脑洞再大的工作人员,也以为他是找人催眠了,误认为自己是雍正,老实说,这类说法还挺有人支持的。
影视圈里非科班出身的演员学历不高,他们之所以谈论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那么高兴一方面是因为文化不高,说什么信什么,另一方面却是人云亦云,人人都在说,你不说就没有共同话题。
因为崔砚情况特殊,剧组成员几乎都绕着他走,来探班的粉丝们一看,还以为剧组里的人欺负他,在网上大肆爆料宣传,反而引得别人群嘲“一个人不理你还可以说这个人不对,大家都不理你,你就得想想是不是自己不对了”,崔砚咖位小,其他演员的粉丝和路人们还觉得是他在作妖。
“在演这段的时候,”这天,导演正在跟林声晚讲戏,崔砚大刀阔斧地坐在旁边,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你的语言和身体形态要带上一点不满,但是你知道这在古代是很正常的,就是那种想要反驳,转而一想又强压怒火的感觉,三个阶段都不能少。”
“我知道,生气,沉思,忍让,”林声晚总结道,“这个度是不是要轻一点?”
他们在拍前期女主刚穿越成钮钴禄氏的戏份。
“不用不用,”林导沉思道,“生气是因为你的所有做法和观点都被人反驳,沉思是突然想到自己的处境,而后的忍让会让怒火更加升级,你不止为别人而生气,还为自己深陷于此而怀着一种窥视到自己之后命运的……害怕和悲哀,嗯,这个度你自己把握。”
不管是表现派、方法派还是体验派,在拍摄之前都得和导演充足地沟通,体会导演的意思,以免演错了角色的想法,同一个剧本,换一个导演就能演出两部不同的剧,譬如长盛不衰的四大名著、武侠小说翻拍剧。好的演员能为自己剧本里的人物增添厚度,反而来说服导演这个人物该是什么样子,但是在达到共识的基础上,演员自然要听导演的话,否则单纯按演员自己的心思来演,剧本写得再好也要扑。
听林导讲完戏后,林声晚在化妆师的刷子下补妆,造型师帮她抿一抿头发,灯光和机位就绪,她整理好自己的裙装,走进灯光中间。
比起无时无刻打光充足的古装偶像剧,这部清宫剧追求历史剧的质感,打光偏弱,营造一种自然光的感觉,当然,后期调色也会跟上,除开室外戏,所有内景戏都偏暗,配合着冷淡的口吻和僵硬坐着的姿势,不由得让人觉得鬼气森森,这些后院里的女人,天空只有宅院一角那么大,以《牡丹亭》为例,杜丽娘家里的后院便是府衙花园,因怕撞见男子,而她十多年来竟从未去过,在现代人眼里简直难以想象。
还好,林导顾及到电视剧形式的问题,没让女主局限在后花园里,偶尔还跟母亲去上香、探亲,和小伙伴们玩耍,到了节日岁时,还能出去“走百病”、“走月亮”,即便官府劝止女人们朝山礼佛,但她们仍打着“祈子”“求福”“治病还愿”的旗号结伴外出,算得上压抑生活中的一点小小消遣。
当然,对一个想出门就出门的现代人来说,这种一年到头没有几天可以出去的日子实在太不好受,好在她初期还存着生存的压力以及一点微薄的新鲜感,还没如此重视这方面,只是心底暗藏着一点忐忑和担忧。
“姑娘,这不合规矩,”在前面出了一系列纰漏后,林声晚终于忍不住要发脾气,还没等她说什么,只见她眉头一皱,两个贴身丫头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着头,像两只小鹌鹑般瑟瑟发抖,望见这一幕,原本生气的钮钴禄氏往前踏了一小步,看样子仿佛想将她们拉起来,而后又意会什么似的停在原地攥紧了拳头,眼里除了怒气,还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安,以及一丝丝感同身受般的害怕,“都别跪着了,我知道了。”
“cut!过!”林导喊道。
这一幕戏比起之前的镜头相当简单,不过要演出导演希望的效果也不是说毫不费力,至少在摄影师看来,换做其他人肯定要ng几遍才能找到感觉,不像林声晚,说入戏就入戏。
“两个丫头的表现也不错,”林导回看取景器里的画面表扬道,“跪得恰到好处,非常自然,时间点找的不错。”
两个丫头的扮演者互相看了一眼,对彼此的状态心知肚明,她们完全是条件反射,也不知怎么回事,林声晚的眉头只那么微微一皱,她们的腿肚子就开始自顾自地打颤,就好像两个旷工的员工碰到掌管裁员权利的上司一样,别的都没敢想,只剩下害怕了。
拍戏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暗夜》也在一天天播放,很快,观众们便迎来了白绮君赴死的这一集。
前期有诸多铺垫,按照这种剧情发展,要么是男女主死,要么是白绮君死,而男女主自然不能死,所以观众们心知肚明,只有牺牲白绮君,前面拼命窃取的情报才有意义,这天夜里,粉丝和路人们将#白绮君,走好#的话题刷上话题榜,让饰演白绮君的林声晚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因为每集结尾会有下集预告,所以提前得知今天白绮君要领便当的观众们早已坐在央视八套的电视机前,收视率一度上涨,超过最近几集的1.5左右,来到1.7的区间,此时,片头曲都还未播放。
“破2的希望都寄托在这集里了,”《暗夜》的导演、剧组成员、华梦高层、林声晚的经纪人傅修齐都在等候,收视率破1和破2的概念完全不同,一整年估计都只有不到十部剧的收视能破2,这还是最高收视率,换做平均收视率,可能一年都没有一部,比如说去年,《聊斋》平均收视率正好踏在2的线上,除它之外没有其它剧的平均收视率破2,《聊斋》同时也是去年的“剧王”。
如果《暗夜》能在白绮君的主场以谍战剧的身份破2,那林声晚的身价势必能抬到一个更高的位置。
随着观众们的涌入,时间慢慢来到八点整,在广告播放完后,熟悉的片头出现在屏幕里,刘寄容喊了厨房里的妈妈一声,便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视。
剧情目前进展到尚未向男女主坦诚身份的白绮君明白他们的破绽已被岛国高官怀疑,而此时又是最关键的时候,两人的身份绝对不能出差错,否则岛国势必会更改自己的作战计划。
“原来如此,”面对岛**官,白绮君以她招牌式的笑容掩饰住眉眼间的忧心忡忡,“请容许我离开一会儿。”
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卫生间,掏出藏在水箱里的联络器,用莫斯密码紧急联络自己的上线,得到一串莫斯密码的她沾上水,在镜子里划出一道道水痕,镜子里反射出她依然美丽而镇定的脸,随着她指尖的痕迹,屏幕显现出莫斯密码的翻译字幕,随着水痕的蒸发消失不见。
“务必配合夜莺隐藏身份,争取三天时间。”
刘寄容忍不住骂道,“我靠!你们自己惹的祸,让我们家绮君来背,要不要脸!”
“这么说也不好,”刘父语重心长地教导道,“白绮君毕竟不是我党核心人物,而且重要的情报不在她手上,面临危局的时候,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是没办法的事,我们要吸取教训,勿忘国耻,为了你们的幸福生活,我们牺牲了多少烈士,你看看,还不好好学习?”话题一如既往地扯到学习上去,刘寄容哼了一声,她跟自己父亲没有任何共同语言,直接打开了自己的企鹅群,找丸子们倾诉。
“我家绮君[哭][哭][哭]”企鹅群里似乎被水淹了一样,大家都在发哭泣的表情,刘寄容只能关掉屏幕,继续看接下来的剧情。
在如往常一般送走宾客后,这集的进度条拉到一半,白绮君点上一根烟,夹在指尖,两手抱胸,在窗前默默地望着窗外——正是定妆照出现的画面,导演将它剪进剧里了。
“原来定妆照的图出自这里,”刘寄容的电脑桌面就是这张定妆照,她揪起一颗心,注视着白绮君在窗台上摁灭手上的香烟,此时幽幽的背景音乐响起,合着窗外的蝉声,感染得她鼻头一酸。
白绮君进到屋子里,拉上百叶窗,只能看着她窈窕的影子合着昏黄的电灯光芒落在百叶窗上,依稀可以辨认她低头在桌上写些什么,同时,百叶窗上浮现出一排排娟秀的字迹,林声晚以淡淡的口吻暴露她的卧底身份,而后以秋瑾一句诗结尾。
“……以往种种,我从未后悔,……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她停下笔,从桌子里掏出一把枪。
刘寄容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白绮君的影子站了起来,她面对着窗户,举起那把枪,枪声响起的时候,背景音乐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一篷血撒上百叶窗,徒留蝉声依然不知疲惫地鸣叫。
刘寄容吸了吸鼻子,方察觉到自己湿了眼眶。
片尾曲适时地响起,她泪眼模糊地打开企鹅群,如她所料,群里被齐刷刷的[哭泣]表情刷屏,她用纸巾擦了擦泪珠,又点开微博首页,总算有许多不是粉丝的路人依然保持客观冷静的情绪,评价这一集的戳心之处。
“走到这一步,白绮君实在没办法了,”一名业余剧评人的评论刚被刷新出来,“这就是亲妈和后妈的区别,对男女主这些无产阶级人士什么都给,白绮君这种名媛还是不够信任啊。”
“白绮君就是一个抗锅的,要是多给点时间和资源好好筹备也不至于落到自杀的下场,可惜了。”
“一代名媛居然是个卧底,这消息放出去岛**官肯定顾不上调查男女主,哎,为了掩护他们手上的情报白绮君也是拼了。”
“导演在描绘白绮君身死时的镜头很好,不像其它剧里,主角死了硬要插进一段回忆杀,打断原来的节奏,虽然说回忆杀的催泪效果更好,但是这种手段已经泛滥到观众对此完全无感的地步了,不像这部剧里,白绮君死的时候,只配合着光影、音乐和音效,连脸都不露一面,那封信有强制煽情之嫌,不过导演处理得很克制,这种克制的煽情连我这种老男人都有点泪崩,不说了,我去擦一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