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不累?真累,这山林有的地方有路,有的地方却并无路,山谷丘陵,悬崖峭壁,起起伏伏几十余里,实际路程更是难以计数,满山遍野的马尾松林、数不胜数的大叶栲、樟树、白楠、杨桐,登高远眺自然是风景如画,锦绣江山,然而行于林间,在这无数落叶与杂草之中,每走一步都觉得艰难。
这种辛劳是整日在钢筋丛林的城市里行走,偶尔旅游也只去设施完备的风景名胜的人们,所无法体会的。
头顶上冷淡的太阳在一点一点地往西偏移,直到它落入西山,将那青蒙的山林子映染成了一小片金碧辉煌的颜色时,我和杂毛小道才陡然发觉到这时光流逝。
我们站在了一片浅卧的山丘之上,前面是一条浅浅如沟的小溪,从林子里往下望,溪边有一大丛黄绿色的毛竹林子,在山丘的对面,是巍峨高耸的悬崖峭壁,而在那岩洞棋布,高低错落的绝壁之上的,则是十数处淡黄色的棺木崖穴,无言地宣示着它千年的存在。
夕阳落下,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云层压得极低,仿佛就在我们的头顶,虎皮猫大人落在了一株粗大的南方红豆杉上,用嘴喙梳理着自己疲惫的羽毛,不时地抖动着身子。
在那竹林与溪水之间,我看到了我们要找寻的青虚一行人。
他们已经除去了地上的杂草,整理出了一个长三丈、宽一丈六的平地,并且砍伐来了毛竹,搭起了一个竹制的祭台,造法严谨,垒土而成,而在这祭台的正中心,则是一个半抱大的铜鼎,并不沉重,但是却透着一股历史的厚重感。我已然知道了小俊他们所带来的汉王赤足双耳鼎是赝品,并且在温泉山庄中已然损毁,只是不知道在这短暂时间内,青虚竟然有这等本事,又筹措了一尊。
青虚三人显然已经在此处逗留许久,然而万事从头起,所以他们一直在忙碌,布阵、插旗、绘符、虔诚祷告……我们在山顶观察了足足一个小时,寒风凛冽,他们居然没有一刻在停歇。
显然,青虚等人虽然德行比那市井流氓还要滥上三分,然而职业素养却是一等一的厉害。
俗话说得好,流氓不可怕,就怕有文化。
这经过名门道派自小培养而成的青虚等人,具备的破坏力,比王麻子那等又无行动力、又无思想指导的野路子,要厉害百倍。夜幕降临了,寒露从枝头叶间泛起,我和杂毛小道在远处的密林中不断地调养生息,争取将这残破的身躯给回复到最巅峰的状态来。
拯救小妖朵朵有很多方法,而我们在等待,等待一个最好出手的时机。
虎皮猫大人飞落到我的肩头,跟我和杂毛小道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方案。按理说,青虚等人搭好这秘法铜炉,还需要一段时间,到了子时,阴气最盛的时候,他们便会祷告天地山灵,开炉添火,以上离下坎的水火之法,“煅、炼、炙、熔、伏、凝、取”,如此七步,方能够最终成丹,祭祀天地、曰月、山川之神之后,大药服食。
青虚炼制的这“黄芽甘露金丹”乃小丹,因为有了小妖朵朵作药引,成丹很快,两日即可。
我们要争取潜伏抵近,然后尝试着让虎皮猫大人或者金蚕蛊靠近,将封存妖体的器物给拿到手,若能够将小妖朵朵救出,不与青虚作正面冲突也可以,毕竟我们现在的实力,并没有足够把握,以跟青虚、青洞和青玄三人所对抗。
我对金蚕蛊下了死命令,即使有着法器道力压制,也要让它尝试着咬那青虚一口,看一看他是否能够逃脱?肥虫子显得很勉力,巫蛊之道在于隐秘,防不胜防,而它的逐渐衰落,其实也是跟道门的崛起,有一定关系的——正是因为道门法决对巫蛊之术有着天然的威压,使得金蚕蛊往往对付道门高人无力。
一羽不可加,蝇虫不得落,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然而就如同最开始的金蚕蛊惧怕沾染了矮骡子气息的龙蕨草一样,成长为王冠金蚕蛊的肥虫子对矮骡子已然藐视,如果它能够突破自己,得到更大的发展,说不定就无所畏惧了——比如褪掉第二次皮。
当然,这是很遥远的事情,回到现实,我们隐藏在暗处,养精蓄锐,开始准备着黑夜来临的进攻。
夜幕降临,火烛初上。
裹了油布的火把以八阵图的卦象耸立于平地之间,青虚三人的工作仍在继续,我们缓慢接近,然而这几个人、特别是青虚的灵觉十分强大,对于危险的预知远远比我们所想的要来得灵敏,当我们抵近八十步的时候,他便数次回头,往我们这边的黑暗中瞧来。
蹲伏在林间草丛中的我和杂毛小道一动也不敢动,惊得后心一片冰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了晚间十一点多的时候,那灶台终于垒得结实,三人跪地,朝天一番祈祷之后,轮流到那条小溪间,脱得光溜溜的,以那冻得让人直发抖的冰冷溪水沐浴,清洁躯体。经过这一番过程之后,三人开始开炉起火,往那铜鼎之中,添加了许多材料。
我看到青虚的腰间,始终挂着一个锦绣卦囊,两掌并拢般大小,偶尔会蠕动一下,似乎在伸展身子。
从我的气场感应中来看,那锦绣卦囊中,似乎有强大的压制能力,冉冉释放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