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收到老板炒鱿鱼威胁的当天晚上,钱宁慧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她似乎听到外面有什么响动,就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大门口打开了防盗门。
钱宁慧租的是位于双榆树的青年公寓,每一层楼都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是十多间门对门的单人宿舍。可是这一次钱宁慧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外的走廊变成了一个溶洞。
真的是一个溶洞。钱宁慧走出房门,确认自己的判断没错,就连湿闷的空气和手边钟乳石的质感都分毫不差。她回头望向自己的房间门,却发现那里只有两根一人多高的石笋,石笋后是一个溶洞内常见的小小凹陷。
她开始害怕起来,不由自主地沿着溶洞往前走去,心里却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走出这个迷宫般的溶洞——无论怎样加快脚步、标记路线,最终还是会回到原点。而且她还知道,在这溶洞里还有其他人,他们和她一样,也在不停地寻找出路。可是他们找不到,只能不停地哭泣、叫喊、奔跑,最终虚弱地沿着洞穴一直爬、一直爬……一直爬到自己死去的时候……
就像她现在一样。
那么,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吧……
“嘀嘀——嘀嘀——”正当她使劲握着一根石笋往洞内斜坡上攀爬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将钱宁慧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她猛地发现自己不是站在溶洞内,也不是躺在沙发上,而是站在厨房里,手里还紧紧地握着煤气开关!
鼻端传来浓浓的煤气味道,钱宁慧惊恐之下一把关上煤气开关,手忙脚乱地推开了窗户。带着凉意的晚风吹拂到脸上,让钱宁慧微微松了一口气——幸亏那铃声响得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可是,自己怎么会站在厨房里?难道是——梦游?钱宁慧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敢在屋子里待下去,她匆匆忙忙逃到了大街上。
虽然已经是晚上九点,楼下卖烧烤的小摊前仍旧聚集了一堆食客。钱宁慧漫无目的地转了转,忽然想起方才救了自己性命的手机铃声。她赶紧掏出手机查看,果然看到有两个号码一样、时间只相隔了几秒钟的未接来电,显然拨打者急于与自己联系。可是对方显示出来的号码不在自己的电话簿内,长长的一串数字让钱宁慧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国际来电。
莫非,是孟家远?想起这个唯一可能给自己拨打国际长途的家伙,钱宁慧猜测他是来跟自己通报在英国的学习生活情况什么的,当下也就懒得回拨过去了。
估计煤气味道散得差不多,钱宁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她登录了很久没上的msn,果然看见孟家远给自己的一串留言:
维尼熊(2012年9月3日):我已经到了,报个平安!等下次回来再请你吃饭。对了,才发现你送给我的礼物不是伞(散)就是lonely什么的,真不吉利,如果你不是存心的下次就另外送我礼物吧。
维尼熊(2012年9月9日):这些天过得怎么样?
维尼熊(2012年9月10日):在吗?有话要跟你说。
维尼熊(2012年9月13日):上来了就叫我。
留言到此结束,看不出孟家远究竟要说什么。钱宁慧随便回了一句“我来了,在吗”,心里却想他要真有什么急事前几天就给自己打电话了,也犯不着在msn上吞吞吐吐。
想起孟家远时不时的暧昧言语,钱宁慧有些心烦。那个家伙虽然和她很早就熟识,却绝不是她心中喜欢的那种人,她也没心思和他纠缠。因此钱宁慧很快就退出了msn,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2012年 英国
加百列穿过雷丁市肯尼迪河上的拱桥,摁响了一户人家的门铃。
门开了,一个20多岁的中国男青年狐疑地盯着加百列,用英语打着招呼:“你好……”
“你好,”加百列用纯正的中文回应,“请问孟家远是住在这里吗?”
“是的,他暂时寄宿在我这里,”孟家远的留学生师兄点了点头,“你是他的朋友吗?”
“算是吧,”加百列没有否认,“请问我可以和他谈谈吗?”
“他不在,”留学生师兄打量着加百列,用一种不同寻常的怀疑口吻问,“我可以看看你的证件吗?”
“我叫加百列?罗萨雷斯,”加百列将自己的西班牙护照递给对方,适时地解开对方的疑团,“当然,我的亲生父母是中国人,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字——长庚。”
“长庚,”留学生将护照还给加百列,犹豫了一下,“请进来说话。”
“谢谢,”加百列走进这套学生公寓,在凌乱的底楼客厅里坐下来,“孟家远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对你说实话吧,”留学生师兄生硬地回答,“孟家远失踪了,我们已经报了警。”
“失踪了?”加百列有些吃惊。
“失踪了,或者自杀了,”留学生师兄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拖鞋踩得木地板嗒嗒乱响,“警察吩咐我要注意一切异动,所以我才想问问你是否有什么线索。”
“为什么会认为他自杀?”虽然谈话对象心情不佳,寄宿者的离奇失踪让他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加百列看向他的眼神却十分沉静,“不着急,慢慢说。”
这种沉静的目光有一种奇异的力量。留学生师兄烦躁的情绪似乎得到了安抚,他停下脚步一屁股陷到沙发里,抓了抓头发:“其实我也没必要洗清嫌疑什么的,孟家远来了不到半个月,就有很多人不止一次看到他试图自杀。一次是在阁楼窗台上,他坐在那里晃来晃去把警察都招了来,还有一次是我带他去河边的购物中心,才一转身他就从桥上跳进了河里。”
“对此他怎么解释?”加百列淡淡地问。
“他说他都是不小心,不小心爬上了窗台,不小心掉下了拱桥。可是他妈的谁会相信!”留学生师兄再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怒气冲冲地说,“前天他说还要去伦敦玩一次,结果这一去就他妈的没了音信!我联系不上他,又怕他出事,这才报了警!”
“我可以看看他的房间吗?”知道再也问不出其他情况,加百列站了起来。
“可以……”留学生师兄原本想要拒绝,却在面对加百列笃定的眼神时退缩了。他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对这个陌生来客如此言听计从,却想不出所以然,只好领着加百列往楼上走去,口中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警察已经来看过了,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警察带走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只是拍了一些照片。”
“那就好。”加百列走进孟家远的房间,发现这里的陈设简单得就像是一间青年旅馆,几乎一眼就可以把室内的情况全部扫遍。他走到空空如也的电脑桌前拉了一下抽屉,又掀开了床上的枕头,果然在床角发现了一本被称为post-it的淡黄色粘贴型便签纸。
随手翻了一下这本便签,加百列看到的都是孟家远随手记录的英国电话和邮编,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当他将便签本翻过来,却发现底页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编号:gr 1945.9-27.1。
加百列偷偷地将这页便签撕了下来。
从学生公寓出来,加百列揉了揉额头。见时间还早,他坐火车到达了伦敦滑铁卢车站。他没有走出火车站,直接转乘地铁,20分钟后来到伦敦南区一栋住宅前。住宅门口的小花园里盛开着各色的蔷薇,红色的砖墙上清晰地显示着“1821”这个表示建造年份的数字,骄傲地昭示这座房子古老的历史。
给加百列开门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gap的短袖t恤,露出的粗壮手臂几乎有加百列的两倍粗。
“请问是罗宾逊先生家吗?”加百列微微笑了笑,让他一贯清冷如霜的脸难得多了一丝生气,“我是加百列?罗萨雷斯,来自西班牙的心理治疗师。”
“我是罗宾逊先生的护工,”大个子点了点头,“请进,罗宾逊先生一直在等你。”虽然他的行为很有礼貌,言辞也没有任何不当之处,加百列还是从这个护工脸上看出了一丝怀疑和讥嘲,仿佛从鼻子里哼哼着说:“我才不相信什么见鬼的心理治疗师,你们就是些只会推销安慰剂的骗子。老头儿的钱就是这样被你们骗走的。”
“对不起,我想和罗宾逊先生单独相处一个晚上,这样有利于他的治疗。”加百列没有理会护工的腹诽,淡淡地指着大门,“如果方便的话……”
“埃里克,麻烦明天早上再来吧。”就在大个子护工不满地想要反驳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担心,护理费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你的。”
“好吧,别让他弄脏了床单。”大个子埃里克叮嘱了加百列一句,却显然对这个瘦削苍白的东方青年没有任何信心,嘟嘟囔囔地开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