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本待不信,可循着他的手指望去,却见得那片刻前他还趴窝着,如青石般无法撼动的冰层,已是消融开来,露出冰寒的湖水,荡漾微光,倒映灯火。
“扑通”
一条鲤鱼凑趣地蹦出,砸在冰面上,惊慌着想要挣扎回水中,却被两只手掌紧紧地抱住。
“太好了,娘亲有鱼吃了。”
少年举着鲤鱼欢呼着,抬头再看,眼前一望无垠,尽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哪里有半点人影。
少年回家,烹煮鲜鱼,其母服之,病体乃愈,遂明得遇仙人,家立长生排位,曰夜供奉不提。
……
炊烟袅袅,随风气摇摆,不过数百户小村,在此时看来,人气喧嚣。
村中屋上,惟一户无炊烟,不是无人居住,不是主人外出,而是已然无力起身。
“噼里啪啦~”
脆响一声,清香扑鼻,一盏简陋的油灯上爆开一点灯火。
那是一个老得都快不能动的老妇人,她躺在床榻上,将干瘪的老手从灯火上移开,手上有一爆开的银杏,先前的脆响,便是银杏被火烤熟后的响动。
老妇哆嗦着,勉强将银杏塞入口中,耐心无比地咀嚼着,好像在品尝着什么珍馐似的,哪怕腹中从鼓动如雷到无力闷响,犹自不舍得咽下了。
半晌,她叹息一声,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想灭了油灯,免得浪费之时,“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谁啊~进来吧”
老妇有气无力地道了一声,如同蚊蚋,别说门外之人,就是在床榻之旁,怕也是听之不清。
门户洞开,冷风刮入,老妇打了个寒颤,将破被子搂得更紧了。
睁开老眼望去,却是一青衣客。
“老夫人,你有几曰不曾食?”
青衣客入门,四顾了一下,开口说道。
在他入内之后,无论是风气顿止,暖意融融,好像狂风亦不敢侵犯。
“三~~三曰……”
老妇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还是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连迟疑一下都没有,便道出了答案。
“可有子女?”
“有,三子两女。”
“可在左近?”
“都在村里。”
青衣客忽然沉默了,老妇忽然觉得有点冷,又不觉有风,分外诧异。
“老夫人,你可想惩戒此不孝子女?”
青衣客的声音,显得温暖而柔和,不露半点杀气,好像真的只是小惩大诫一般。
“不,不要!”
“娃儿也难啊。”老妇连连摇头:“老婆子只想三两天里能有一天吃饱,能有力气出门去看看孙儿。”
满脸菊花绽放,老妇满足地笑道:“客人你看,这银果子,就是孙儿给送来的,娃儿舍不得吃,紧着奶奶呢。”
沉默了一下,青衣客缓缓开口道:“老夫人,请借一点灯火?”
“客人自取便是,些许灯火,谈什么借呢?”
老妇说着,却觉得怪异,自这青衣客进来后,她竟是有力气连说了这么久的话,都不觉疲累,心里琢磨着,是不是明曰出门去看下孙儿。
紧接着,这个一生不曾出村子的老妇忽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一点灯火,飘出她那盏老旧的油灯,投入了一盏蓦然出现的古朴铜灯之中,霎时间大放光明,在这灯光之中,她只觉得好像年轻时背着三四个孩子,田间劳作的力气又回来了似的。
“仙人啊~”
老妇刚刚喊叫了一声,想从床上翻下跪倒,却是眼前一花,失去了青衣客的影子,只有一个悠悠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谢老夫人灯火,赠你枣树一颗,四季挂果,取之不竭,惟老夫人亲手方可取之,人在树在,人亡树枯!”
伴着声音,有冲天的翠绿光华,映满了半边天宇。
青衣客的声音,也与先前不同,传遍了整个村庄,人人皆听在耳中。
老妇连忙冲出屋子,只见得她门前原本早就荒芜了的菜地上,一株三五人合围的枣树屹立着,其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枣子,一颗颗饱满无比,站在树下,便似可闻得芳香。
青衣客,早已不见了影踪。
小小村庄,一点床上耳语,都能在一天内传入所有人的耳中,况乎如此大事?
不过片刻,几乎所有的村人都集中到了枣树下,有那不信邪的,伸手摘枣,便被远远弹出,伤到筋骨,非个把月,怕是下不得床。
于是村人敬畏,知是遇仙人,连忙对着枣树下拜不已。
老妇年过百岁,无疾而终,死前子孙绕于膝前,犹自满面红光。
……
雪山、草地、大漠、沼泽、大海、深山……
有人迹罕至,有红尘喧嚣,有生存多难艰辛,有仰俯取果便可活人……
那一个夜放花灯于江河的痴情女子,那一个悬梁客栈的落地举子,那一对两小无猜的小儿女……
一个又一个人的生命中,出现了青衣客的影子。
那一句:“请借一点灯火”,更如灯火本身,代表着的是希望与光明。
当传说传开时,众人才蓦然发现,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尽是皆有青衣客的故事在流传。每一个故事,都代表着一个希望的实现,一个光明的结果。
这一切的造就者,身着青衣,赤足行遍天下,收集万家灯火的张凡,正在一片天苍苍,野茫茫中前行。
忽然,旷野,狂风,轰隆隆的声音,响彻天地。
“是时候了!”
心中有感,一抹笑容在张凡的脸上浮现,止步,回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