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怎么可能?”康小北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不,不完全是公交车。”韩印耐心地解释道,山下既然有学校,那应该就通公交车,即使当年没有直达的,也会在附近有站点,剩下的路凶手可以步行,这样一个来回,我想有三小时就足够了。所以我分析,凶手是在当天傍晚,先乘公交车到虎王山抛掉头颅,返回后,下半夜伺机抛掉其余部分。
至于下半夜,我认为凶手是骑自行车一次性完成抛尸的,当然他原本可能计划分多次,但那场大雪让他改变了主意。
“首先,路程缩短一半,时间上完全行得通;再者,仔细分析几个抛尸地点之间的距离以及抛尸内容你会发现,凶手是遵循着距离由短到长,内容由重到轻以及由难于携带到易于携带的原则,这也体现了凶手的交通工具比较原始。”
担心康小北一下子听不明白,韩印又具体解释说:“凶手在第一个抛尸地华北路,抛下的是装着肉片、最重的,也是骑车最不好携带的旅行包。接着,他又在距离华北路只有七八百米远的广城路,着急地卸下第二重、相对目标较大的双肩背包,显然也是意在减轻骑车的负担。那么前后卸下两个包后,骑车便轻松多了,所以凶手一口气骑了两公里多,才在左水路抛掉死者的衣物和内脏……”
康小北大概听懂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一路上韩印总在询问距离的问题,但在交通工具上还有个疑问,便打断韩印的话问道:“为什么不是摩托车?”
“摩托车倒也不能完全否定,但如果是摩托车的话,排查起来相对就容易得多,凶手应该不难找,所以我觉得最有可能的还是自行车。”韩印又继续刚才的话,“还有一点,第二次抛尸的终点并不是左水路,而是江边。我认为凶手将死者的生殖器、骨盆,以及不小心夹杂进去的一根手指,都扔进了江里,这也是我们一直没找到这些残骸的原因。好了,今天就说这些吧……”
康小北正听得入神,韩印却戛然而止,康小北显然觉得不过瘾,意犹未尽地说:“再说点,再说点吧,那‘1·4碎尸案’呢?”
“‘1·4碎尸案’,抛尸用的是汽车这点可以确定。重点应该分析的,是凶手与前案刻意保持一致的抛尸动机,这还需要深入研究才能有结论。”韩印打了个哈欠,长出一口气,“走,回去吧,我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经韩印提醒,康小北看看表,发现的确很晚了,赶忙发动车子,向招待所的方向驶去。
第四章 碎尸报告
勘察完抛尸现场回到招待所已是下半夜,韩印又看了会儿卷宗,觉得睡下没多久,便被手机铃声吵醒。电话是叶曦打来的,说她知道韩印和康小北昨夜勘察过抛尸现场了,已经让康小北带着技术科的人前往虎王山取证。
早晨八点,专案组会议室。
早会照例由叶曦主持,由于有法证方面的讨论以及要正式介绍韩印,副局长胡智国也抽空到会。在介绍完韩印以及听取专案组成员对各项排查进展的汇报后,叶曦把余下时间交给法医顾菲菲。
顾菲菲同样也是位美女,年龄应该和叶曦差不多,但与叶曦的成熟大气不同,她给人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的感觉。高挑的身材,飒爽的超短发,白皙细致的面孔,还有那冰澈的眼眸中透露的不屑世俗的淡漠,让韩印忍不住想起金庸笔下的冷感美女——小龙女。
顾菲菲摆弄几下笔记本电脑,墙上的投影幕布上,显示出“1·4碎尸案”被害人王莉的照片。
死者王莉,死亡时间距尸体被发现,应该不超过48小时,也就是说大概在1月2日上午。死者口唇红肿,牙龈部位有损伤,显示其曾被强制封口。面部和眼睛有点状出血,内脏有淤血,衣物上检测出小便痕迹,死亡原因为窒息。死者脖颈处无扼痕和勒索痕迹,面部也未出现严重肿胀特征,鼻息部位无损伤,手腕、脚腕处有绑痕,而且我们在用于装死者头颅的垃圾袋中,检测出死者鼻液,综合判断,凶手应该是用黑色垃圾袋套在死者头上将其闷死的。
尸体碎块总共为872块,肉片分割大小相对均等,切面呈弧形,显示这是一种专用的切肉刀。四肢骨骼分割处,切口纹路竖直向下,底部不够平整,切口处有细小骨头碎渣,显示这是一种劈砍类、刀身较厚的刀具,经过试验对比,发现是一种专业的切骨刀。
“我们把所有碎块复原成人形,未发现骨骼、内脏有明显缺失,也未发现可指证凶手的毛发、纤维、唾液、精液……”
顾菲菲的声音和外表一样冰冷,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随着她的声音,投影幕布上相继出现死者的头颅、肉片、内脏、四肢、衣物等照片。韩印注意到,死者面部的妆很浓,手指甲和脚指甲都涂着鲜红鲜红的指甲油……随着画面上出现“1·18碎尸案”尹爱君的照片,顾菲菲继续说道:
“1996年‘1·18碎尸案’,尸体肉片分割大小不等,从切面上看,工具为一般切菜用刀,肉片头颅等经过沸水处理,实为解冻尸体利于分割,并非被煮过;至于骨骼分割面,横纹粗糙,四周见多处凹痕,凹痕笔直且平行,经过试验对比,这是一种手锯切割造成的痕迹。”
“总体比较,‘1·4碎尸案’,分尸手法以及分尸工具,都相当专业。而‘1·18碎尸案’,手法粗糙,工具为家用,很像就地取材。”
“您的意思是说,两起案件并不是同一个凶手?”见顾菲菲合上笔记本电脑,叶曦忙不迭地追问道。
“我是法医,只对法证结果负责,至于是否是同一案犯那是你们的工作。”顾菲菲并没给身边这个同性女刑警队长多少面子,她冷着脸继续说道,“好吧,那我就说明白点。如果两起案子都放在当下,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不是同一凶手,但现实是两起案子间隔16年之久,凶手会成长,有可能由业余变成专业,这就需要一个综合判断,才能断定是不是同一凶手。”
每次开会,顾菲菲咄咄逼人的劲头,总是把气氛弄得很尴尬,好在大家慢慢习惯了她的个性,知道她只是说话冲,人品还不错,便不和她计较。
“我说几句吧,我觉得顾法医说得对,各种可能性都还是存在的。”胡局长打着圆场适时接过话来说,“从目前的案情看,两起案件是同一凶手所为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接下来我们仍旧继续最初并案调查的决定,继续深入挖掘两名被害人之间的关系……”
胡智国滔滔不绝地做着指示,叶曦皱着眉头呆呆出神,好像并未听进去他的话。
叶曦的表现没能逃过韩印的眼睛:从开会的情形看,叶曦有自己的保留意见,只是目前没有足够证据支持她去反驳。
事实也正如韩印所见。
胡局长和付长林以及组里的部分老警员,都是当年‘1·18碎尸案’专案组成员,多年来他们心里从未放弃对该案的惦念,付长林甚至主动要求提前从刑警队长的位置退下来调到分局积案组,就是希望在自己警察生涯结束之前能让案子有个了断。而随着年初“1·4碎尸案”横空出世,他们当然要把握时机竭力要求重启“1·18碎尸案”,将两起案件并案调查。
而作为新生代刑警的叶曦则有自己的判断,在她心里其实更倾向于模仿作案。首先,当年“1·18碎尸案”在本地轰动一时,其案件细节也被公众所熟知,如果现在有人想刻意使用相同的碎尸手段,以及采取相同的地点抛尸是完全做得到的。其次,如果是同一凶手两次杀人,他实在没有必要选择在同一地点抛尸。如果非要找出个理由的话,恐怕只能以心理变态来解释。可若是真的心理变态,他能忍到十几年后才第二次作案吗?所以在叶曦看来,当下最应该做的就是集中警力专注在“1·4碎尸案”上。无论从理智的角度,还是从警察的职业道德上讲,都不能拿“1·4碎尸案”被害人做赌注去满足个人的私人情感。
但是叶曦的理由并没能说服付长林和胡智国,而对凶手行为更深入的解读,还需要专业人士来做,无奈之下她只好顶着得罪老领导、得罪顶头上司的压力,请示局里“一把手”,把省厅优秀的法医团队和犯罪心理方面的专家韩印请来,就是想得到一个更为客观准确的判断。当然她至今未对韩印表露实情,因为她不想让韩印牵涉到他们的内部纷争中,也不希望韩印有任何的思想包袱。
叶曦的请求最终得到了高层的批准,这倒不是因为她受宠,是领导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功利些说,“1·18碎尸案”虽然影响甚大,虽然每每被提起,j市公安系统的人都会觉得脸红气短,但那毕竟是历史,负面影响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而“1·4碎尸案”属于现在时,如果这件案子因为侦破方向选错,再拖个三年五载,那j市的警察还有脸干吗?
叶曦的想法目前虽然都实现了,但由此也与胡智国和付长林等人产生了深深的隔阂,连带着他们对韩印也是敌意重重,韩印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将会举步维艰……散会之后,在韩印的要求下,叶曦驱车载他去了“1·4碎尸案”被害人王莉的工作单位。
王莉,离婚多年,现单身独居,1月1日凌晨与公司同事泡吧时失踪。王莉在一家小贸易公司做会计,公司加上老板总共八个人。正好大家都在,叶曦把他们召集到一起,由韩印集中问话。
韩印首先还是询问当晚的情形,可能先前被问询过多遍,几个员工显得很不耐烦,七嘴八舌,牢骚满腹。
“警察同志让说就说说呗,哪来那么多牢骚。”老板显得颇识大体,训斥手下几句然后说,“还是我来说吧。那天公司做成一笔大生意,我挺高兴的,又赶上元旦前夜,于是晚上请大伙儿聚了聚。公司的人包括王莉全去了,在新界口那儿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的火锅。吃过饭我又请他们去ktv唱了会儿歌,从ktv出来这帮人起哄非要去泡吧,于是便又去了对面一间酒吧。1点左右,王莉说胃有点难受要先回去,本来我想送她,她偏不用,说别扫了大家的兴。后来过了40多分钟,我估摸着她回到家了,就给她打手机,但是手机关机了,打家里座机也没人接,一直到第二天上午还没有她的消息,我估计出事了,便报了警。”
老板说完,韩印盯着众人打量片刻,突然道:“据你们所知,王莉有没有男朋友或者情人?”
听到这种八卦提问,几个员工顿时精神起来,但是互相对看之后,又都谨慎起来,有的说不知道,有的说不清楚,只有老板比较实在,说没有。
韩印意味深长地笑笑,对几个员工表示感谢,让他们先散了,只把老板留下,说还有问题要请教。待众人走远,韩印抿嘴笑道:“你就是王莉的情人吧?”
老板紧张地冲员工方向望了望,压低声音说:“警察同志,我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这可不能乱说啊!”
韩印哼了一声,说:“王莉确实没有别的男人,这点你很清楚,因为你就是她的情人,所以才肯定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老板还欲反驳,韩印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说,“你放心,我们对这个不感兴趣,只是想问你几个王莉的私密问题。”
“那好吧,您说说看?”老板等于默认了和王莉的关系。
“王莉失踪当日穿的是一件红色羊绒大衣,那件大衣她穿了多久?”韩印问。
“就是当天才开始穿的,说是到新年了,喜庆喜庆。”老板说。
“她失踪前有没有和你说过有人跟踪她或者骚扰她什么的?”
“没有,通常没有特殊情况,她上下班我都会接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