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爹你放心,谁要做了坏良心的事,咱们一个一锄头也把他给刨了。”
“就是,就看崔先生那么仔细地教咱们的娃娃,谁要与崔先生为难,我们也不放过他。”
村民们纷纷应诺。
小孩子们不知道大人们的决定,崔瑛也不知道他无意中重拾老本行的教书之举却换来了村民们拳拳爱护之心。
第二天,看着明显比之前更认真更努力的孩子们,崔瑛在心底偷偷地笑了。一点小小的奖励,足以让这些天真可爱的孩子变得更加努力呢。看起来,小组竞赛什么的,可以考虑提上日程了哟。
崔瑛名为礼训实为军训的教学活动进行了一旬,除了教会这些平民子弟基本的洒扫应对,坐立行走的姿势,还教了他们一点防身的拳法,最粗浅的架式,几个孩子可以打配合的那种。
毕竟庐州是曾经的四战之地,民风也是比较剽悍的,这群孩子每天得从村里走大半个时辰到县里来,日间又规律,崔瑛也怕他们遇上拐子和歹人。学会基本配合和留记号的方法,逃跑和被救的机会都会大一些。
刚过农历二月中,崔瑛给所有的孩子放了三天春耕假,要求他们回家帮农。这也是崔瑛一直给这些孩子们灌输的思想:不能不识稼穑,不能因为读书而不劳动。而他自己则难得清净,静心把自己零散的小生意重新思考一下,优化生产流程。
“阿瑛,你的这帮学生可了不得啊!”崔瑛正沉迷于思考不可自拔的时候,吕蒙正大笑着走进门来。
“大令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崔瑛放下笔迎上去道。
“这是庐州军镇司范知远范军镇,想聘你去司里任教头的。”吕蒙正一指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像铁塔似的男人说道。
“范军镇有礼。”崔瑛极奇怪地行了礼,却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你真是崔先生?”范知远问道。
“学生姓崔,在此地设馆教书,觍着脸也能被叫一声先生。”范知远的神情实在是太奇怪了,崔瑛回得极为婉转。
“张雷、陆秦、王虎是你的学生?”
“是,他们是在学生这里读书识字。”
“你们这里的拳师是谁?”
“寒馆鄙陋,只我一人,没有额外的拳师。”
“就你这小身子骨能教那几个娃娃军阵战法?”
“学生只教了他们防身术。大令,学生糊涂了,我那三个学生好好地放着春耕假在家,这是怎么回事?”崔瑛见那范军镇不光盘问的语气不好,眼神中的鄙薄之色也越来越重,心中也有些恼了。
“范军镇追着几个江洋大盗过来,路过竹山村,那大盗穷凶极恶,抓了几个孩子要勒逼钱粮。谁知三个孩子配合极好,竟反手将他给伤了,范军镇才趁机擒了恶贼。”
“踩脚、撩裆、过肩摔?阿秦干得吧。”崔瑛觉得自家那群小萝卜头的学生里,真能阴了江洋大盗的,也只有个子高大,看起来憨厚老实,内里却极有成算的阿秦了。
“还有抛沙和捶太阳穴。”吕蒙正边笑边点头补充道。
“抛沙的是雷娃,捶太阳穴的是阿虎吧。”
“没错,难为几个孩子认得穴道。”范知远这回知道崔瑛有真本事,语气变得客气而有礼了。
他们还认得四白穴、晴明穴呢,崔瑛心底暗笑。中国人人都会的点穴神功还是要将给孩子的,至于神似防狼术的动作,嗯,只能说他爹把他娘教的很好。
第8章 印刷(修)
崔瑛最后还是拒绝了范知远关于军镇司教头的聘请,一方面他现在的身体才十三四岁,根本没长成;另一方面按历史发展的惯例,大周朝应该会文武分野,重文轻武,这时候把自己划到武将一列去,基本属于自找麻烦。
大周之前已经经历了唐末藩镇割据和领兵大将频繁造反,不光是后来的宋太祖赵匡胤得位不正,就是大周太祖郭威、郭威一开始跟随的后汉高祖刘知远都是造反出身出身。所以原来历史上的宋朝重文轻武,而大周朝的皇帝只要脑子正常,也一定是要重文轻武的。文武分立,文人掌权是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必然趋势。
范知远是个直爽人,崔瑛拒绝后也没多探问,只叮嘱说以后若遇到麻烦可以到庐州军中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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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他们放了春耕假?”吕蒙正送了范知远后又折回来找崔瑛。
“嗯,竹山村的大部分人家都利用去年冬天开垦了荒地,今年打算种一季早稻,趁着这三年免役免税攒点家底。小孩子也得帮忙喂鸡放羊。城里那九个孩子家在下面村里也有田地,虽然种的多是不耗人力的作物,但开春也还是要伺弄几天,把地整好的。”
“读书人读书贵在坚持,哪能这么一曝十寒的?”吕蒙正有些不满。
“大令,这些都是贫家子,”崔瑛加重了语气说道:“最富裕的一家,手里只有三月粮。”
“但只要读出来,自然不会困窘。”吕蒙正理直气壮地说,“我年幼见逐于家父,与母亲苦守于寒窑之中,一朝得中进士,为母亲请得凤冠霞帔,诰命尊荣,在父亲面前也是一番荣耀。若我与母亲认命务农,此时不过一田舍翁矣。”
“三年一次大比,荣耀者不过百人,余者皆碌碌。”崔瑛不赞同地说:“一亩中田产粮二石,一丁日食二升,使一民无饥馁则需田四亩,即使妇幼减半,五口之家也得耕种二十亩田地方可有食,若算上赋租,则至少耕作三十亩地才能勉强支应。若再加算丁税,如果真家有一子专注学业,则至少得有百亩良田才可。”
崔瑛给吕蒙正算了一笔帐,古代人头税不比田赋少,妇女还得交布帛,严格意义上讲,五十亩田养五口人也就是吃个半饥不饱而已。而念书认字,如果是奔着科举去的,光买各种注疏就足以让一家农户彻底破产了。
“我这私塾只打算花个二三年让这些孩子识字会算,知道些律例规矩即可,有天资过人的就鼓励他念下去,中人之资,识些字跟老帐房学上两年徒也差不多能独当一面了。资质一般的,认些字,会看农书、告示,能耕田种地上奉父母下抚子女,也是极好的。”
崔瑛直白地告诉吕蒙正,他的私塾其实就是一个扫盲班水平,并且也不打算整的太高端,太高端他也弄不来,他虽然对国学经典很熟,但和古人相比差的是思维模式。
“我明日去竹山村和柱子哥他们施追肥,顺便和老村长他们说,等拼音学完,便让他们三日来一次,我教他们数算,顺便领了讲义回去记诵练习就是。”
“讲义?你现在给他们讲解经义?”吕蒙正不可思议地说。
崔瑛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习惯将老师出的补充材料叫“讲义”了,但这个时代,讲义还是非常高大上的东西,只有讲解经义的稿子才叫讲义。
他连忙否认道:“不是讲解经义的讲义,是讲解《蒙求》意义的讲义。”
“是李氏蒙求?”吕蒙正确认道。
“是的,大令可愿到随瑛一观?”
“头前带路。”吕蒙正也不和崔瑛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