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凌空仙子对他表现得又甚为客气……
神仙中人的事情总是不好说的,于其不敢随意去猜。
再往后,据说那李云心和凌空仙子都死了——因为触怒了龙王、或者是与妖魔争斗。这些事情众口纷纭,到如今也没个定论。
此值多事之秋,前些日子小浑街又有了异动。
人都说,是神龙教的修士除妖魔。但在于其看来这件事儿,和月前在桃溪路的事儿可全不同。
琅琊洞天来的道士就在城里,哪里轮得到一个邪教的野道士也除妖。那夜去于濛房中的,不过是早有图谋、赶了巧,借势而已。
至于这名字……
真有龙太子的话,要见自己一个凡人可不会送拜帖。
这神龙教的教主……单从这拜帖看,就透着一股子江湖人的邪气和狡黠气。
的确能搞出些声势,然而难成大气候。
于是他的心里先定了三分。定三分、将那神龙教教主晾了一日,听说他们在桃溪路的那些人似乎饮食出了些问题、开始四处采买了,才吩咐人去请那教主来。
而那一日,他也并不只是闲坐着。他想要查些什么,总会有结果的。
到白鹭洲教徒进城的第五日,李云心与刘公赞进了于府的门——从后门。
他之前允了于濛出钱出人去修葺那小浑街,已同神龙教拉上了关系。因此必须尽快将事情都搞清楚。搞清楚之后、是收服了、还是剿灭了,就都在一念之间了。
但饶是存了这样轻视的态度,在看到李云心进正堂的时候,仍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一声——好一个人中龙凤!
看着十八九岁的一个年轻人,修长挺拔、面如冠玉。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一对星眸熠熠生辉。
穿着素净的白衣,轻摇手中一柄泪竹骨白纸扇——端的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他虽然爱他那孩儿,但也觉得自家儿子只论相貌,却是不及那李云心的。
再看他身后的一人。穿一身青布的道袍,年纪在四五十岁之间。也是生了一副好面孔、蓄五缕美髯。
于其便轻轻地敲了敲手指——有卖相这样好的两个人,难怪那神龙教势头颇猛。
却说这二人直入中堂站下了,那年轻人便微微仰头、一拱手:“在下神龙教教主、浩瀚海螭吻龙太子李云心。见过于公。”
这话说完了、不待于其答话,一撩衣摆便抢到一边坐了。
坐下了,眼神先往旁边的小几上飘——那里摆着茶盏,以及盛着干果、蜜饯的碟子。那李云心先狠狠地看了几眼,又忙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坐定了。
堂中除了这三人,还有丫鬟、仆役在的。于府家的下人,见识总是很多。如今看了李云心这失礼的样子,先是皱眉头,心说这人未免太狂妄了些!那赵知府此前见咱家老爷,也不敢是这个做派!
但随即看到他狠盯着果盘的眼神,心中瞬间了然了。可到底是于家的人,硬忍着没有嗤笑出来——看他相貌堂堂,竟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这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呀!
有在一边奉茶的仆从便要喝他,但于其将搁在桌上的手微微抬了抬,那仆从不说话了。
再看那老道刘公赞见了他这“教主”这模样,似乎顿时又急又气,偏生不好发作。眼见着一句“在外面怎么教你的”不好说出口,狠狠地剜了那座上年轻人一眼,忙向于其拱手:“于公见谅,我家教主他初来人间,并不很懂得人间的礼仪规矩。在下刘公赞,乃是神龙教掌令长老,原本是渭城人,想来也有人认得我的。在下今日里——”
于其面色平静地抬起手,略一沉吟,道:“坐。”
这刘公赞忙谢礼,去李云心的下手坐了。
此刻于其对那年轻人初见时候的好感全没了。
——什么初来人间。这话哄哄那些乡里人还可以,在他面前说出来……到底是两个江湖人。不知从哪里物色了一个生得漂亮的年轻人,哄他做了“教主”,然后这刘公赞再在背后使些手段收拢人心。
待以后成气候了,好吃好喝地供着这位“教主”。万一事情有变、要担当个什么祸事,也可以将这“教主”推出来——这样的手段,他早在年轻的时候就用过了。
只不过……
于其拾起一盏茶、拂去其上的叶子、吹一吹、浅浅地抿了一口,也不看那刘公赞,便道:“你这名字,我听过。”
那刘公赞忙惊喜:“啊呀,于公竟知道——”
“你从前叫鬼算子。”于其放下茶盏,“是个盗匪出身的。”
那刘公赞惊喜的一句便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尴尬地说不出话了。
“先做盗匪。名声嘛,还是可以的。但终究是盗匪。后,从了良,跑去桃溪路那个龙王庙做庙祝。再呢……又生了些事端,嗯?”于其扫了那刘公赞一眼,只说到此处——并未将他杀了尹捕头的事情全说出来。
只不过——一个什么江湖术士、坑蒙拐骗出身的,如今也想要登他于府的门了。
他于其向来是不大在意出身的。既然这刘公赞搞出了些声势、他便也可不拘一格降人才。只是对方今日这样子、带一个金玉皮囊来了、又说些什么龙太子初来人间的浑话——当他是好哄的吗。
他有心去查,总还是能查得出很多事的!
果然。这话说了,那刘公赞再坐不住了。额头便渗出了汗来,慌张地伸出了两只手、在身前晃。但很快又觉得如此有失体面、忙放下了。口中只道:“于公、于公!哎呀呀,不好说呀、不好说呀!”
堂中其他人虽然不晓得自家主人未说出口的是什么话,但见了这刘公赞的样子——方才还是不慌不忙的高人气度,如今便乱了方寸了,终是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刘公赞听了这笑似乎更加窘迫,只一个劲儿地朝于其拱手、却说不出话。
于其仍旧端坐着,脸上也看不出悲喜,道:“先前,你教中有人深夜潜进我儿内室,说了些话。我虽不信,但,能有这个手段、胆量的,我总还是欣赏的。因此也帮了你们一遭。”
“但不要因此觉得我于家,便吃你们江湖术士的那一套。你的事情,我总还是知晓的。而那李云心……可真是眼前的这一位?”